□陈建平
“倚港结村落,荻苇满溪生”,该是古老“荻港”的由来吧!
可惜天差季错,我们是初夏中午来到湖州市南浔区这个偏僻村落的,全然感受不到“芦苇萧萧野渚秋,满蓑风雨独归舟”的萧瑟意境。
我对友人王文龙说:“要是在晚秋暮色四合,在渔火点亮时来这里,那就符合‘苕溪渔隐’特色了。那时,活蹦乱跳的心儿也会像鱼儿一样隐到芦苇丛下,洗却烦躁,沉静下来。”嘿嘿,荻港梦,想得美!
一
进古村坊门不远,倒是见到河汊里有一方吊脚茅草寮,寮里探出一个戴笠渔翁,正伸着竹竿在钓鱼,也不知是“人在钓鱼”还是“鱼在钓人”,反正钓住了我们的眼睛。仔细一瞧,原来是蜡人像,假得倒有几分逼真呢!
荻水悠悠芦荻洲。荻港可说是水做成的,这里四面环水,河港纵横,青堂瓦舍,临河而列,街面廊屋夹带着小桥流水,为这个景区配套的“荻港渔庄”,也是环湖而建,一派江南水上园林风韵。
古人择水而居,据说早在东晋时,就有南迁之人到这里隐居,唐朝形成了规模。至明嘉靖年间,此地已聚焦了3500多烟户。
创建于清代乾隆年间的“南苕胜境”,融合了儒释道三教,演教寺门旁立着嘉庆“玉清赞化”御碑亭,大雄宝殿正中屋瓦上塑有八仙。寺门前河塘里,也不知哪时泊了一只画船,大概是古时接送香客的吧!
江南风情依依,小桥流水温柔。荻港30多座形态各异的古石桥,走过了一代代文化名人,其中包括两名状元和50多名进士,成就了这片乡土的文昌之气。写《西游记》的吴承恩,在这里建了舍西桥。夏衍先生改编的《林家铺子》电影,选这里作为外景地。
我想,荻港骨子里的文气,是隐在历史深处的。
二
走在古老的村道上,可见一堆堆村民沿街售卖自产桑葚,果实饱满,红得发紫,紫得发黑。
“这是刚从自家桑园采摘的,5元一小盒,10元三小盒,尝尝吧,甜不甜?”微笑的大嫂向我们热情推介。
这些桑葚,来自渔塘边的桑园。
上千年来,种桑养蚕、蓄水养鱼,是荻港人赖以生存的方式。水乡居家挖塘养鱼,塘边种植桑树,蚕粪下塘肥鱼,鱼粪就便肥桑,桑叶又去肥蚕,荻港先民“三肥”的农耕智慧,造就一种古老的生态循环系统。
2017年,“荻港桑基鱼塘系统”列入“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这种桑基鱼塘系统,不仅成为学生的劳动实践基地,也成为荻港的“鱼文化节”特色旅游项目,过“节”的人们写鱼诗、唱鱼歌、钓鱼赛、跳鱼舞、办鱼宴等,像一群水中撒泼的鱼儿,摇头晃脑,玩得兴致勃勃。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天堂中央,渔乡荻港。”这或许是外来人的抬举。但要说这座古村落,拥有“人间本真美景,良性循环典范”却是不差。
荻港,是隐在江南水乡的江南。
三
得天独厚的还有,荻港村建于明清时期的外巷埭,还紧挨着大运河呢!
这段古运河,是杭州通往太湖的水道,上百年前,长长的驳岸廊道,便是荻港熙攘繁盛的商贸街了。堤坝上廊屋蜿蜒,水路交通兴盛时,沿岸罗列彩云楼、今夜月、泰源堂、百乐堂、正泰店,丝行、鱼行、米行等和轮船码头。
沿着窄窄的石板路穿行,仿佛还能从时光深处,听到运河上舟楫的橹声和岸边搬运工的喧闹声呢!而今,只见一个个石块砌就的河埠头依然沿岸罗列,静悄悄的。外巷埭的铺面和库房大多关门大吉,只有冷冷清清的几家还在苟延残喘。
唉,繁华不敌流光,由于陆路交通发展,古运河的繁忙景象已然消逝。
悠游于河边古廊道,悠悠运河流水淘洗了数百年兴衰歌哭,检索人类文明的成长,感受人生的奔腾与逝去,自会触摸到一种历史的苍茫,得到一种深邃的领悟。
登上跨河高桥远眺,间或有庞大的货船穿桥而过,外巷埭的青灰楼屋鳞次栉比,成为古运河的见证。村外河岸的那一抹绿意沿河蜿蜒,那定然就是青青的芦荻了。
四
从外巷埭经东安廊桥折进里巷埭,幽幽的市河桥廊交错,河边各色花草绿意葱茏。
河岸上的廊街,一条龙摆开糕点、小吃,茶馆、花店、百货、服装、理发室等,沿岸是一长溜靠背椅,予人一种入乡随俗的舒适之感。
廊街石板路,被历代足印打磨得通透深亮,人们轻轻地走,淡淡地笑,低低地语,流淌出平和知足的质朴乡情。行人走累了,尽可坐于靠背长椅歇一歇,看天光云影在河里流过,看船儿静静划过,看桥上和桥下的风景,让心儿安顿下来。
呀呀,万物之灵与小河、石桥、小船、廊街、小店,混合成一派古典乡村的惬意景象,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样子。
隐匿在运河边的荻港,连同江南烟火,也都那么低调安然,随意本真。
惊鸿一瞥,竟把他乡作故乡。
不知在深秋芦荻苍老时,荻港又会是怎样一番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