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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光朝与朱熹
【发布日期:2023-06-14】 【来源:本站】 【阅读:次】

□高令印 薛鹏志

 

 


许武/

 

 

 

陈晓威/ 


 



南宋莆田余谦一诗云:“我有师儒,号‘南夫子’,非国非乡,实天下士。道在太虚,书留天地,考亭(朱熹)东莱(吕祖谦),之所严事。”宋朝廷南渡初期,濂洛之学中辍,“朱(朱熹)张(张栻)未起,以经行倡东南,使诸生涵咏体践,知圣贤之心不在于训诂者,自艾轩(林光朝)始。”出仕泉州同安的朱熹后来前往莆田追随林光朝访学,“于当世之学间有异同,惟于先生(林光朝)加敬”,朱熹称赞其“为后学之所观仰”。

 

 

 

林光朝像

 

朱熹于莆田的行迹鲜为人所重,莆田学者俞宗建对此深有研究,他在其所著《朱熹半亩方塘考》中提到朱熹曾十二次途经莆田,并对朱熹到莆田的时间和事迹详细列举,有如:

宋绍兴二十三年(1153)六月,朱熹拜访丁忧在家守孝的陈俊卿。

宋绍兴二十五年(1155)夏秋间,朱熹自泉州同安奉檄至福州,经过莆田见前任同安主簿方士端。

宋绍兴二十五年(1155)八月,朱熹自福州返回泉州路过莆田,访见兴化知军傅自得。

宋绍兴二十六年(1156)十一月,朱熹奉檄路过莆田城关,见前任同安主簿方士端。

宋绍兴二十七年(1157)初春,朱熹自崇安返回同安时过莆田,夜宿囊山寺,有诗《题囊山寺》。

宋绍兴二十八年(1158)初春,朱熹自行离开同安归返故里,过仙游榜头,朱熹为朱丰咸员外书斋题“澜斋”匾。

宋绍兴三十年(1160)十一月下旬至宋绍兴三十一年(1161)暮春初夏,朱熹自崇安专程过莆田访师求学,拜见林光朝。在群仙书社、兴化南寺、红泉书院、谷城山、国清塘、濯缨池、濯缨亭、木兰陂等地遗留踪迹。

宋淳熙十年(1183)十月,朱熹在莆田访名相陈俊卿。

宋淳熙十年(1183)十一月,朱熹南下莆田,访见陈俊卿,教授陈俊卿之子陈宓,登棠坡并题刻。

宋淳熙十四年(1187)正月,朱熹南下莆田,吊唁陈俊卿。

宋绍熙元年(1190)四月,朱熹过莆田城关,见龚茂良二子龚晸及其孙龚堪,蔡襄季孙蔡谊,题蔡襄像赞。

宋绍熙二年(1191)五月,朱熹以治子朱塾丧请祠,过仙游、莆田。

朱熹在莆田撰有《群仙书社记》《归乐堂记》《曾点》《春日》《春日偶作》《观书有感二首》等多种诗文。

朱熹的《曾点》诗曰:

春服初成丽景迟,步随流水玩晴漪。

微吟缓节归来晚,一任清风拂面吹。

对于《论语》所记“曾点言志”,《朱子语类》载有朱熹与林光朝的一段对话:

在兴化南寺,见艾轩(林光朝)言曾点言志一段,“归”字,自释音作“馈”字,此是物各付物之意。某云:“如何见得?”艾轩云:“曾点不是要与冠者、童子真个去浴沂风雩,只是见那人有冠者、有童子,也有在那里澡浴底,也有在那里乘凉底,也有在里馈饷馐南亩底。曾点见得这意思,此谓物各付物。”艾轩甚秘其说,密言于先生(朱熹)也。

曾点,字皙,孔子早期的学生,曾参之父。此讲孔子的学生子路、冉有、公西赤、曾点各言其志,孔子同意曾点的说法,故曰“曾点言志”。据《论语》记载: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以上这段记载,译白如下:

孔子说:“我年龄比你们大一些,不要因为我年长而不敢说。你们平时总说:‘没有人了解我呀!’假如有人了解你们,那你们要怎样去做呢?”子路赶忙回答:“一个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夹在大国中间,常常受到别的国家侵犯,加上国内又闹饥荒,让我去治理,只要三年,就可以使人们勇敢善战,而且懂得礼仪。”孔子听了,微微一笑。孔子又问:“冉求,你怎么样呢?”冉求答道:“国土有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见方的国家,让我去治理,三年以后,就可以使百姓饱暖。至于这个国家的礼乐教化,就要等君子来施行了。”孔子又问:“公西赤,你怎么样?”公西赤答道:“我不敢说能做到,而是愿意学习。在宗庙祭祀的活动中,或者在同别国的盟会中,我愿意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做一个小小的赞礼人。”孔子又问:“曾点,你怎么样呢?”这时曾点弹瑟的声音逐渐放慢,接着“铿”的一声,离开瑟站起来,回答说:“我想的和他们三位说的不一样。”孔子说:“那有什么关系呢?也就是各人讲自己的志向而已。”曾点说:“暮春三月,已经穿上了春天的衣服,我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个少年,去沂河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着歌走回来。”孔子长叹一声说:“我是赞成曾点的想法的。”

就是说,在孔子看来,只有社会安定、国家自主、经济稳定、天下太平,每个个人才能享受真、善、美的人生,才能有真正的潇洒自由。孔子知道,这是很难做到的,是故长叹。他也知道,这是美好的境界,是故赞同。

曾点的观点体现了孔子追求的大同社会。孔子向往大同之世,终其一生也都在极力促成以周礼为代表的小康社会的实现。当其时也,贤能在位,百姓各得其所,上下尊卑,秩序井然,社会和谐。士大夫不必穿梭于各诸侯之间鼓唇弄舌,这是曾点心向往之的生活美景,也是孔子追求的“无为而成”“无为而治”的大同社会。

朱熹曾作诗《观书有感二首》,其一曰: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其二曰:

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

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俞宗建独出心裁考证,《观书有感二首》是朱熹在莆田所作,“半亩方塘”是指莆田黄石谷城山麓国清塘旁的濯缨池。要确定朱熹这两首诗的撰写时间和地点,需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如何解释朱熹书信《答许顺之》之所言。朱熹述说:

此间穷陋,夏秋间伯崇来,相聚得数十日,讲论稍有所契。自其去,此间几绝讲矣。幸秋来老人粗健,心间无事,得一意体验,比之旧日渐觉明快,方有下工夫处。日前真是一盲引众盲耳。其说在石丈书中,更不缕缕,试取观之为如何?却一语也。更有一绝云:“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试举似石丈如何?

据朱熹的这封书信,有的人认为,朱熹的《观书有感二首》撰写于宋乾道二年(1166)秋。俞宗建据自己对朱熹这封书信的解释,认为撰写于1161年春。他述说:

整段意思是,朱熹告诉门人许升(字顺之,同安人):自己曾经得一体验,作过一首绝句“半亩方塘”诗,意指人的知识和思想观念要不断学习和更新。近段(按:1166年秋),心闲无事,得一体验,比之旧日(按:“旧日”意指1161年春),渐觉明快,方有下工夫处。日前真是一盲引众盲耳(按:“一盲”在几位名家著作中皆写成“一目”)。我这一体验所感悟观点曾致函告诉石丈(按:石子重当时正在许升家乡同安任县丞),我这里不再重复,你试着去找他,再看看如何?

二是半亩方塘在何处。俞宗建述说:

朱子《观书有感二首》既是景物诗,又是哲理诗;既有作者现实生活所见的实景描写,又有其哲学层面的思想意蕴和艺术价值。笔者经过深入实地调查、考察、访问,收集相关史料,分析归纳,总结推理,甄别论证,发现朱子笔下真实的“半亩方塘”,它既不在朱子的出生地——福建尤溪,也不在其成长地——福建崇安(武夷山),而是在朱子“胜日寻芳泗水滨”的游学地——莆田。朱熹笔下真实的“半亩方塘”就在莆田二十四景之一“谷城梅雪”所在地黄石。具体位于黄石谷城山麓国清塘旁,系宋时慈善家林回年所构林氏宅(横塘别墅)门前的一块面积半亩见方的池塘——濯缨池。

俞宗建搜集大量资料,大都在于说明濯缨池的真实存在。至于“濯缨池”为什么即朱熹讲的“半亩方塘”,我们觉得其证据中有三点值得重视。

一是在“濯缨池”至今遗存有朱熹遗墨榜书“濯缨亭”“天光云影”。俞宗建述说:

朱熹《观书有感二首》笔下的“半亩方塘”,其创作诗境取自莆田黄石城山国清塘之“濯缨池”。据明代旅行家林登名《莆舆纪胜》濯缨池条载:“濯缨池,在谷城山之麓,名国清塘,亦名姑青。木兰水相灌注,澄碧百顷,壶山、谷城倒影其中。上有亭,朱子匾曰‘濯缨亭’,宋时林回年所构也。故老相传……”

据莆田清代学者林岵瞻修《莆田县志稿》古迹中载:在国清塘上,朱文公(朱熹)书“濯缨亭”及“天光云影”二匾。另据清代水利专家陈池养游谷城山国清塘《题濯缨亭》诗句:“当时(1161年)紫阳(朱熹别称)闻风至(莆田),尤爱于渊饶理致。况复澜回木兰波,更得影倒壶公翠。”“天光云影”是半亩方塘诗中语,即“天光云影共徘徊”,由此说明朱熹的“半亩方塘”诗可能撰写于此。

二是南宋诗人李丑父《城山国清塘》诗中有“方塘”语。其曰:“平田一水自潆洄,汇入方塘亦壮哉。夏潦久收犹浩渺,壶山近看更崔嵬。刺船葑蓼中边去,唤月烟岚外面来。见说艾轩诗句好,不逢墨迹重徘徊。”

李丑父(1194-1267),字艮翁,莆田县人,南宋理宗端平二年(1235)进士,官至礼部郎官。李丑父在林光朝、朱熹之后数十年。李丑父诗中所说“方塘”有可能是指朱熹的方塘诗境。俞宗建把李丑父此《城山国清塘》与朱熹的方塘做了比附:“‘平田一水自潆洄,汇人方塘(半亩方塘)亦壮哉’,与朱子‘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相对照。两位诗人前后两组诗句对调,押韵相类,诗境相似;朱子‘半亩方塘一鉴开’与李丑父‘汇人方塘(半亩方塘)亦壮哉’,朱子“天光云影共徘徊’与李丑父‘平田一水自潆洄’,两句诗意内容相对照,显而易见,南宋这两位诗人是在描写同一个地点、同一现象,连诗句押韵亦相同。诗句对比如下:朱子‘半亩方塘’与李丑父‘汇入方塘’,朱熹‘一鉴开’与李丑父‘亦壮哉’,朱熹“天光云影’与李丑父‘平田一水’,朱熹“共徘徊’与李丑父‘自潆洄’,可谓相为表里,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三是用木兰溪释《观书有感二首》之第二首诗。木兰溪水可以用以释《观书有感二首》之第二首诗,其曰:

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

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这就是说,昨天晚上木兰溪边因春雨水生,滚滚洪水翻过木兰陂堤坝,冲走搁浅在泥滩上的大船,看似羽毛一样轻盈。原来去推搁浅在泥滩上的大船白费力气,今日因溪流大水冲走船儿在那自行漂移。

据记载:“木兰之溪……历仙游,趋莆而注之海,不为不远;汇三百六十涧之流,不为不多;引以溉南北二洋万余顷之田,不为不利以溥。”

木兰溪迄今犹存。这样巨大的溪流,可以说明朱熹诗中的“艨艟巨舰一毛轻”。朱熹诗《观书有感二首》,既然是一个题目,应该是同时撰写的。既然是同时撰写的,从客观自然背景来说,论者说此半亩方塘在其他地方,皆没法说明《观书有感二首》之第二首之客观自然背景,只有把它与木兰溪联系起来才讲得通。



《宋史》林光朝本传曰:

(林光朝)闻吴中陆子正尝从尹焞学,因往从之游。自是专心圣贤践履之学,通六经,贯百氏,言动必以礼,四方来学者亡虑数百人。南渡后,以伊洛之学倡东南者,自光朝始。然未尝著书,惟口授学者,使之心通理解。尝曰:“道之全体,全乎太虚。六经既发明之,后世注解固已支离,若复增加,道愈远矣。”

林光朝创立“体用为本”的理学思想体系,但是,“未尝著书,惟口授学者”。因此,难以详细展开论述。下面录林光朝致朱熹和朱熹致林光朝两封书信,可见一斑。

林光朝致朱熹函:

前此数得来书,每祝耕老有五,夫便人去,令来取书,因循如许,言之愧甚。去年过黄亭,只相隔得三二日,所欲道者亦何数,唯耿耿。比承除书之下,此在公论以为太迟,不知贤者出处自有时,直道之信,善类增气。见教恭而安数语,乃是从根株上说过来。别后对此如一对面语,但所谓与虞仲达及此一节,更记忆不上。是日说数件话,当不止此耳。林用中闻以馆舍处之,得质正所闻而求所未闻,甚善。复之(刘朔)到官已三月,偶痰,唾中有血杂出,令人忧悬也。

书信中讲到的林用中,字择之,号东平草堂,宋福州古田人。先后学于林光朝和朱熹。曾陪同朱熹至长沙南岳访张栻,有《南岳唱酬集》传世。自著有《东平集》等。

下面是朱熹致林光朝的书函。其中有讲到,林光朝“发明道学之要,切中当世之病”;“仁义充塞”,“无非实学”;“过蒙谆谆,荷爱之深”。是书函说明林光朝与朱熹有深厚的学术关系。书函全文如下:

兹承祗召还朝,不获为问,以候行李。伏奉黄亭所赐教帖,恭审执御,在行神相,起居万福,感慰之至。比日伏想,已遂对扬,从容启沃,必有以发明道学之要,切中当世之病者,恨未得闻。至于不次之除,非常之数,则不足为执事道也。某愚不适时,自量甚审,所愿不过力田养亲,以求寡过而已。所谓趋赴事功,自当世贤人君子事,岂某所敢议哉。过蒙谆谆,荷爱之深,书尾丁宁,尤为切至。属数日前已申祠官之请,闻命不早,虽欲奉教,而不可得矣。抑某久欲有请于门下,而未敢以进,今辄因执事之问而一言之。盖某闻之,自昔圣贤教人之法,莫不使之以孝悌忠信,庄敬持养,为下学之本,而后博观众理,近思密察,因践履之实,以致其知。其发端启要,又皆坦易明白,初若无难改者,而及其至也,则有学者终身思勉,而不能至焉。盖非思虑揣度之难,而躬行默契之不易。故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夫圣门之学,所以从容积累,涵养成就,随其深浅,无非实学者其以此欤?今之学者则不然。盖未明一理,即已傲然自处,以上智生知之流,视圣贤平日指示学者入德之门至亲切处,例以为钝根小子之学,无足留意。其平居道说,无非子贡所谓不可得而闻者,往往务为险怪悬绝之言以相高,甚者至于周行却立,瞬目扬眉,内以自欺,外以惑众,此风盛行,日以益甚,使圣贤至诚善诱之教,反为荒幻险薄之资。仁义充塞,甚可惧也。某绵力薄材,学无所至,徒抱忧叹,末如之何。窃独以为非如执事之贤,素为后学所观仰者,不能有以正而救之,故敢以为请。执事诚有意焉,则某虽不敏,且将勉策驽钝,以佐下风之万一。不识执事亦许之否乎?谨此布闻,因谢先辱。余惟为道自重,以慰后学之望。

综观《艾轩先生文集》和《朱子文集》,林光朝与朱熹的这两通书函,至为珍贵,全抄在这里,以知两人的学术关系。

此外,林光朝同乡好友、知名理学家陈俊卿,在《艾轩祠堂记》中,论述了林光朝的理学思想。其曰:

莆虽小垒,儒风特盛。自绍兴以来,四五十年,士知洛学,而以行义修饬兴于乡里者,艾轩林先生实作成之也。先生学通六经,旁贯百氏,早游上庠,已而思亲还里,开门教授,四方之士,抠衣从学者,岁率数百人,其取巍科登显仕者甚众。先生之教人,以身为律,以道德为权舆,不专习词章为进取计也。其出入起居,语言问对,无非率礼蹈义,士皆化之。间有经行井邑,而衣冠肃然,有不可犯之色。人虽不识,望之知其为艾轩弟子也。莆之士风一变,岂无所自?先生殁已六年,人思其矩范,愿得立为祠宫,春秋荐以必芬,以慰邦人之思,而垂后来之劝。

陈俊卿强调,林光朝之学是程颢程颐洛学,是和闽学一脉相承的;还指出,“艾轩之学行文章,为吾里宗师”。林光朝的学术思想,在福建理学发展上占有一定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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