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舟 锦扬

在莆田，现有两处地方传说与陆秀夫有密切关系，即秀屿区的东庄镇和仙游县的枫亭镇。有关陆秀夫的历史，史书记载甚少，只有《枫亭志》中有提及一小部分。本文从田野调查入手，整理传说的部分。

据说，陆秀夫殉难后，蔡荔娘抚养陆家后裔，隐居在枫亭靠东边方向的村庄，才出现了“东庄”这个地名。因此，现在东庄还有陆厝、陆美祠、陆厝宫（苍城宫）、陆秀夫衣冠冢等与陆秀夫相关的建筑。位于秀屿区东庄境内的陆秀夫衣冠冢，几经修整，现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墓碑长55cm，宽18cm，高118cm，刻有“有宋檀樾，陆公墓道”，字迹清晰。枫亭是陆秀夫、蔡荔娘生活过的地方，留下了活水亭，留下了“留春节”，也留下了《十二月景》等内容。

陆厝不姓陆

陆厝位于秀屿区东庄镇人民政府约3公里地的东庄村。在通往陆厝路口有碑坊，碑坊有对联“东方晨曦承盛世，陆地回春促和谐”，横眉“东庄东陆”，我们问当地人：“东庄有东陆，是否还有‘东庄西陆’的地方？”回答皆是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陆厝，现有人口500多人，约110户。陆厝现在几乎没有姓陆的人家居住。问及何因，回答基本是：“不明白为什么没有陆姓村民，只听说是旧时某种原因导致，剩下的陆姓都举家迁走。其中有一支迁到上塘村，即现在的东庄镇象山脚下附近的东沁村内。”

在游会长的帮助下，由东庄镇林女士给我们带路，前往距离陆厝数公里的上塘村进行了解。上塘村是东庄镇东沁村中的一个自然村，人口300多人，村中有姓王、郑、陆等。当地陆文弟先生带我们进行实地访问。

在上塘，我们了解到陆先生现年80多岁，是上塘一位老者，他介绍上塘陆姓人家是由东庄迁徙至坪山再到上塘。陆姓在村中占重要部分。当问及与陆秀夫关系时，他们都无法说出具体情况，只推荐去陆君先生家里了解。到了陆君先生家，只见这是一座规模不小的民宅，有小院，小院的门户过道亭上立有“立朝生色”字横匾。据说陆姓祖上就是这样留传下来的，陆君先生外出探亲没有在家，找到其弟弟只能说出姓陆，至于何时迁来不太清楚。拨通陆君先生的电话，他说：“母亲活了100多岁，并且是在上塘出生，陆家搬到上塘起码已超过100年。听说有不少陆姓人家改为林姓和黄姓，具体也不不太清楚。”

陆美祠和苍城宫

在陆厝，现存有陆美祠和苍城宫。陆美祠与苍城宫只隔一条村路，相距只有数十米。目前在这守护的老太太，当地人称为“亚姑”（尼姑）。

陆美祠，大门悬挂“陆美祠”匾额。祠后有三格神龛，中间供奉三一教主林龙江，东边为三官大帝，西边为观音菩萨、田公元帅、关公大圣。

苍城宫是2002年重建的，听说原名为“陆厝宫”，有说是因为地处陆厝而得名，也有说这宫是陆厝姓陆的祖先修建的。随着时间的迁移，风雨将其不断侵蚀，后来当地民众集资修建恢复。苍城宫坐落在陆美祠南边，与陆美祠只一条村路之隔，目前由陆厝居民进行管理。

苍城宫门楣挂“苍城宫”的匾额。从表面上看，一些台基石础还可辨认出是旧时的物件。问及为什么要取名“苍城宫”，而不是“陆厝宫”？答曰：“‘陆厝宫’可能是原名，后来不知为何改名。”苍城宫里已经看不到宋丞相陆秀夫的相关内容，具体原因有待进一步考究。

陆美祠和苍城宫，应与陆氏有密切关系。

枫亭活水亭

活水亭，坐落在枫亭镇兰友街内，相传是因宋丞相陆秀夫与蔡荔娘成为佳偶而建。亭宇两侧各有一口方圆数丈，深近丈，周边用“绿豆青”石块砌筑的池塘。两塘均有一座石拱桥加扶栏径往亭宇。水自赤湖蕉溪涓涓而来，未雨而盈，久旱不干涸，故曰“活水亭”。

有旧志书载：“活水亭在印石西，陆氏之亭也。”宋丞相陆秀夫护驾幼帝赵昺南渡来此驻跸。杨太后命他娶蔡曰忠之女，年仅17岁的蔡荔娘为副室，在此亭举行合卺大礼，为洞房花烛夜之所。后来，蔡荔娘怀孕，杨太后命其留在枫亭。1279年9月，宋元两军在崖山决战，陆相以身殉国，噩耗传至枫亭，荔娘在活水亭为夫设灵，吊祭游魂。陆相之子陆钊成器之后，元廷差官扶使李文虎奉命来活水亭聘请陆钊到元廷任职。荔娘语元使诗：“夫主命妻儿，全家海若怡，老身奉懿旨，举子绍宗支。”陆钊却聘有诗五首，其二曰：“却聘承慈命，太平荷帝恩。枫溪流活水，松月照枯萱。”仍隐居于此，繁衍生息。

根据当地对活水亭流传下来的内容进行调查：活水亭为石木架筑结构，底部竖立六根圆形花岗岩石柱。其一石柱镌刻：“蕉溪熬海通湄屿，活水芙蓉绘锦屏。”石柱上装接与石柱相仿的圆木柱，架上纵横交错的横梁杉木，亭宇透空，呈八角塔形。亭内顶部成圆锥式，亭中部八角横木各装上吊栏。整座亭榭造型精致雅观，飞檐重阁，鎏金烫彩，雕梁画栋，独具匠心。

活水亭在明中叶毁坏，夷为平地。清末民初，高廊刘姓族人在遗址建盖刘祠大厝，门前和门廊的石柱上各镌刻着一对楹联，分别是：“陆相旧地仍活水，刘郎新阁复燃藜”，“屋外屏山青环藜阈，源头活水翠艳蕉溪”。根据当地一位刘先生介绍，当时，活水亭的圆石柱，就是现在刘祠大厝的大门口处，部分遗址的痕迹今犹可辨。

枫亭“留春节”

“留春节”俗称“开鼓厅”，是莆田枫亭兰友街（古名为鱼街）和学士街两个街道为纪念南宋丞相陆秀夫而设立的民间特有节日。

宋末，宋军在芜湖战败，元兵乘胜南下。时任礼部侍郎的陆秀夫，护卫二王入闽，招募兵勇，坚持抗元，随后南移枫亭。是时，赤岭（今东宅村）侍郎蔡曰忠感陆秀夫爱国义举，欲将17岁的女儿荔娘许配与陆秀夫为副室，秀夫婉言谢绝。蔡曰忠请杨太后赐婚，在活水亭为陆秀夫和蔡荔娘完成洞房花烛。1279年9月，宋元两军在崖山决战，陆秀夫见大势已去，南宋祚终，遂背帝昺纵身跳海殉国。陆秀夫殉国噩耗传至枫亭，蔡荔娘在活水亭设灵吊祭，缅怀陆秀夫，并把春季的最后一天作为纪念日，故曰“留春”。后来，年复一年，“留春节”（即“开鼓厅”）民间习俗一直在兰友街、学士街传承下来，至今已700多年。

“留春节”祭祀活动的仪式是：每逢农历三月三十日（小月廿九日），枫亭兰友街（古名鱼街）、学士街家家户户晚饭炒面条吃，并备好供品及银纸，在自己家中烧香膜拜，以祭奠陆秀夫。兰友街的“留春节”活动，以三妈宫作为依托，开展各项与陆秀夫及妈祖有关的活动。“留春节”由兰友三妈宫等组织一支游唱队，举着一对白底红边的方块牌灯，中间书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龙头大红灯和白底红边书有“留春”红字。队伍中还举两支四方形的标灯，上面着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这支队伍，阵容壮观，在当天下午三四点集结到三妈宫，敲打鼓点，有序地走街串巷，边行边唱着莆仙方言小调《十二月景》和《送君诗》。队伍到旧桥下举行祭拜，也到新桥下的溪浦祭拜，以这样方法，缅怀古代英雄。边行边唱最后唱：“唱留春，唱留春！慰忠魂！春光虽好不复来，忠魂不眠千古存。”

《十二月景》和《送君诗》

“留春节”活动中，除祭祀仪式、游唱队伍、方块牌外，还有莆仙方言小调《十二月景》和《送君诗》，其传承至今仍不失生命力。今录其词于下，以飨读者。

十二月景

正月出来是上元，南宋幼主枫亭临，

遗臣陆相先入闽，幼帝闻蛙夜不眠。

二月出来桃花开，少帝驻跸枫亭来，

幼主夜宿仁王院，抗元复宋巧安排。

三月出来是清明，曰忠女儿荔娘名，

配给秀夫为副室，活水成婚夫妻情。

四月出来人布田，当年繁华活水亭，

建有陆相好府第，满园荔荫遮花亭。

五月出来榴花开，陆钊到此来投胎，

陆相夫妇喜不胜，夫妻和睦又恩爱。

六月出来荔枝红，秀夫为国奔入闽，

留下荔娘在枫亭，母子生活很艰难。

七月出来是中元，秀夫为国挂心肠，

宋元两军海上战，剑赶原配跳海沉。

八月出来是中秋，陆相负帝赴冥州，

噩耗传至枫亭来，荔娘设祭吊忠魂，

衣冠墓葬护国寺，抚养陆钊后世传。

十月出来十立冬，荔娘思君心不安，

夫妻恩爱无多久，君去奴在身孤单。

十一月出来霜雪寒，荔娘母子难开颜，

欲为陆家继后代，度日再苦心也甘。

不忘前日夫妻情，且把三月来留春。

送君诗

送君送出相府门，门前荔荫枝相连，

回首当年成婚时，夫妻恩爱意绵绵。

送君送到社公边，敬拜社公共夫人，

保佑奴君早到厝，备办礼品谢神明。

送君送到集英亭，两人桥头齐牵连，

观音大士坐亭中，枫亭太平万万年。

送君送到许北门，君前奴后两相随，

君你此去早投店，莫等黄昏人关门。

送君送到许霞街，看见鸳鸯游蕉溪，

双手也也叫君看，两人微笑走排排。

送君送到霞桥头，思量君你目泪流，

庇佑奴君早转来，免奴日夜挂心头。

送君送到古下边，一阵梅雨淋君身，

牵起衣裳共君遮，君你千万记在心。

送君送到五里亭，五里亭下人布田，

布田尤如鸡啄谷，拔秧好像狮摇铃。

送君送到元兜亭，借问米酒沽一瓶，

敬君平安早上路，尽心尽责效朝廷。

送君送到许秀溪，看见黑虎白脚蹄，

谁人厄打黑虎退，奴奴赠伊一双鞋。

再送君到洪厝坑，洪厝坑下住一暝，

爱与共君讲长短，听闻灵鸡叫五更。

终送君你到西坑，盼望君你早回家，

奴奴在家守贞节，再作哑谜给君猜。

什么开花尾弄双？什么开花满山红？

什么开花连枝爱？什么开花连枝香？

竿芒开花尾弄双，胭脂开花满山红，

秋莲开花连枝爱，冬桂开花连枝香。

哪里有炎火莫薰？哪里有水莫扒船？

哪里有人莫吃饭？哪里有猪莫吃“潘”？

石里有火火莫薰，井里有水莫扒船，

壁上有人莫吃饭，画里有猪莫吃“潘”。

谁人创造这乾坤？谁人创造江海船？

谁人创造四海水？谁人创造水上船？

释迦创造这乾坤，如来创造江海船，

龙王创造四海水，鲁班创造水上船。

什么放仔田后沟？什么放仔跟水流？

什么放仔在树尾？什么放仔在身兜？

田螺放仔田后沟，鲤鱼放仔跟水流，

乌鸦放仔在树尾，奴奴生仔在身兜。

哪是青山哪是云？哪里海水哪是船？

哪是五星哪是月？哪是骏马哪将军？

下是青山顶是云，下是海水顶是船，

下是五星顶是月，下是骏马顶将军。

青山因何来载云？海水因何载将军？

青山载云渐渐开，海水载船叫哗哗，

五星载月随月落，马载将军去征番。

唱留春！唱留春！慰忠魂！

春光虽好不复来，忠魂不眠千古存。

“留春节”这个具有淳朴乡情的民间习俗，表达着人们对一代忠臣陆秀夫的敬仰，体现了民俗文化和民间艺术的有机融汇。

枫亭的“留春节”、活水亭，东庄的衣冠冢被较多人所知，但陆秀夫在莆田留下的后代今何在鲜为人知。据说，现在仙游境内青山流传一部陆氏族谱，但目前没有看到。近年，在东庄陆厝做调查，他们对陆厝及陆秀夫相关联的事情都没法讲出一些信息；特地去考察陆秀夫衣冠冢及相关信息，也收获甚微。后来，在游会长帮助下，我们在东庄对陆氏进行进一步调查。在湄洲妈祖祖庙董事会帮助下，我们前往枫亭三妈宫及刘家大府做田野调查。对陆氏后裔现存何处，繁衍如何，亦无人可讲出点滴，只有活水亭、“留春节”的历史故事和内容被口口相传。

在宋朝岌岌可危的时候，陆秀夫临危受命、一腔热血，他忠肝义胆的精神品格，被世人传颂，特别是元朝廷敬重陆秀夫的人品，视其为英雄，不但没有为难陆家后代，还邀请陆家后代到朝廷任职。陆秀夫的这段历史，在宋史和元史中记录不明显，原因如下：一、元初，多位皇帝对修史不太感兴趣；二、若干年后，皇帝仅用了几年时间草草修成史书，时间仓促，难免会存在一些资料收集不全；三、负责修史书的人有意无意删减，导致了对陆秀夫记录少之又少的状况。

在当今社会，陆秀夫英勇无畏、忠肝义胆的精神，值得后人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