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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不知道
【发布日期:2023-07-26】 【来源:本站】 【阅读:次】

□杨健民

 

 

《知道不知道》——谁都知道,这是根据陕北信天游《崖畔上开花》改编的一首民歌。

其实,“知道不知道”永远都是“知道不知道”的。当今,我们所有的知识和记忆都“外包”给了“云”——云存储。“云”如此强大,让我们觉得有些东西的确不需要知道,只要知道去哪里查询就行。比如,不知道蜥蜴是水生的,也不至于感到丢脸。

美国国会每年会增加大约2000万字的新法规,就是通读下去,也得花10个月左右时间,律师们不可能全部记住。

美国作家威廉·庞德斯通写了一本书《云中的大脑》,提出一个警醒:“互联网的问题不在于它使我们知道得更少或获得错误信息,而在于它让我们变得元无知——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确,今天我们的脑袋都在云端,只有依靠云存储才能获取知识。这样一来,我们就逐渐地陷入“元无知”。

“元无知”是美国康奈尔大学心理学教授大卫·邓宁在1996年提出的概念,他发现:越是缺乏知识和技巧的人,越是意识不到他们缺乏知识和技巧,不知道自己的无知,这就叫做“元无知”。这个规律后来被称为邓宁-克鲁格效应——也可以说是“知道不知道”。

一个正常人,都具有对某个领域的最低限度的知识和经验,这就是“元”,就像一个司机必须掌握最起码的驾驶技术。然而实际的情形是,一些技术很差的司机往往以为自己的水平已经很高了,结果发生了车祸,这种“元无知”就十分危险。

知识和技能都是“元”,然而,比“元”更重要的是想象力。爱因斯坦说:“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知识能够增强想象力,但想象力必须将两个方面的知识关联起来才可能实现。

大卫·邓宁曾经对他的研究生做过两个测试。一个是,问:“什么跟一个人一样大但没有重量?”答案是影子。另一个是,问:“雨从哪里来?”答案是上帝在哭泣。为什么哭泣?你做的什么事情把他惹哭了?上述两个答案都被视为是正确的,但第二个问题不仅更有趣,同时也更富有想象力。

许多人认为想象力是属于诗歌的——这是肯定的,缺乏想象力的诗就不叫诗了。吉尔伯特断言“诗是一种谎言”,认为它既是出于必要,也是因为“真实只有这样才能说出”。诗的“谎言”就在于它具有足够的想象力空间。比如诗意,它从来就是日常的,如同从远古传诵至今的民风歌谣。然而,诗人不是让你看到他所看到的日常,而是他“拥有”的具有充分想象力的日常。毛尖曾经对20世纪90年代初作过这样的评论:

那个年代,我们彼此的倾听能力其实很差,但在一个创造力相对旺盛的时辰,在一个及时行乐还带着无限激情的时代,谁又有耐心“用一百年的时间来赞美你的眉”?袁可嘉翻译的叶芝诗歌《当你老了》会在那个时候流行,不是因为对永恒的追求,而是没人追求永恒,因为“在背后我总听见,时间带翼的马车急急追赶”。

那个年代,没有核心期刊,没有“卷”,也没有什么小鸡兵团;一堆大学生可以把小说写得像论文,也可以把论文写得像小说,还可以仅凭本科学历就留校任教;那时候的诗人凭一个眼神就可以把校花带去德令哈。

那个时候“没有人看见草生长”(毛尖)。因为年轻,大家觉得有的是时间去做很多假动作,有的是时间去寻愁觅恨,去把《红楼梦》的每一个章节都模仿一遍。终于,由于风吹过,由于太过的花步,或者一个太假的动作,结果发出了一个背投,球没中。

然而,那个年代的想象力还是有的,不管“知道不知道”,人们都会把自己弄“知道”的,似乎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李尔王”。

今天我们还有比知识更为重要的想象力么?最近,我看到对于杨振宁在物理学界的地位有一个很形象的比喻,这个比喻将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

阿基米德开凿了一个山洞,可以住人。伽利略觉得山洞太简单,就挖了一个坑,要盖房子。牛顿当包工头,带着开普勒、胡克、笛卡尔等一群小弟打了地基,然后由接下来几百年的物理学家包括法拉第,建起了一座房子。

爱因斯坦觉得房子太矮,就扩建成为一栋楼,这栋楼叫“狭义相对论”,其余的物理家就在这栋楼里搞装修,比如霍金就刷了一面墙。

但有人不愿意在爱因斯坦楼里搞装修,比如普朗克、波尔、海森堡,他们另盖了一栋楼,叫量子力学。

而杨振宁就在这两栋楼之间搭了一个空中桥梁,用标准模型贯通了这栋楼。

——这就是杨振宁在物理学界的地位。

这种想象力,我们究竟“知道不知道”呢?

20世纪80年代,大学中文系是一个充满热情的存在,许多大学生用最好的年华,最大的才华,最好的诗歌为自己担保,使得那些对里尔克动情的女生,后来都有一段和校园诗人的莫名的恋情。有一位校园诗人写道——

想象力会让人的回忆变成一个灵魂。

那么,对于杨振宁等一代科学家来说,他们那些惊人的想象力在哪里?而我们,又是怎样的“知道不知道”呢?19865月,杨振宁专程去看望病中的邓稼先,问:“您研究原子弹成功之后,得到了多少奖金?”邓稼先回答:“原子弹10元,氢弹10元。”听到这里,杨振宁泪流满面。此时,他还能用自己的想象力,把奖金数量提高到百万倍、千万倍么?

这就是杨振宁的“知道不知道”了。

约翰·加尔布雷斯说过一句话:“当今世界上有两类人,一类人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一类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本来就是谜一样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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