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真进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有一段时间我曾是郭风先生文学作品的第一读者。先生寄给我的文章都会附上一张简短的信,且总在信封上右下方印有“福建省作家协会”字样的地方用钢笔书写“郭风”两个字,一看信就知道是先生寄来的。当然,一看信封上那苍劲古朴的字迹,也知道是先生的笔迹。每每收到先生的信,先生和蔼亲切、平易近人的音容笑貌就如在眼前。
先生写给我的信,一般是用横格信笺竖排书写,都是独立一张附在稿件的上面,内容一般是说明稿件让我“看看”,“可否刊用”的商量口气,后面还让我代问熟人好,最后加上“握手”等字样。先生作为一位大家却不高傲,受人尊敬却不居优,我总觉得先生的学养是我辈敬仰学习的榜样。
现在展读先生亲笔书写的几十封信笺,一种如晤的前辈关怀下辈的那种亲切感扑面而来。
郭风先生的50多部书我虽然没有全部拜读过,但我曾经写过好多篇有关他的书评。他也写信鼓励说我既是文艺评论家又是散文家,我只好按他说的去努力。现在回忆他的文学作品,总觉得有很多话要说——
从我拜读过的先生的作品内容看,先生所描写的既有闽南的乡土味,又有闽北的山间自然情趣;既有森林中绿叶的拍手歌唱,又有荷塘里莲蓬的举杯赞美;既有东海的渔歌,又有乡野的童话;既有人类生活的风土人情,又有自然界动植物们的欢歌笑语,可谓丰富多彩。
先生的文字很有特色,随意散漫却讲究构思,在倾心天籁的文笔中有回环往复的韵律感。游记有情景交融的意境美,童话有天真纯净的晴朗感,文史随笔札记等蕴含丰富的人文哲理。先生以自己的童心和诗心,营造出爱与美的文学境界。
通过先生的文学作品,我们不难感觉到,他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常常用一双欣喜的目光,来观察大自然所赐予的一切奇妙美好的景象:他同番婆子和小泥人一起倾听雨的声音……
记得先生在20世纪40年代塑造的豌豆仙子形象,展现了一个神奇迷人的童话世界。天真幼稚、性格各异的豌豆仙子们,充满着母爱和做母亲的光荣感的豆荚姐姐和蒲公英小姐,沉着机智、见义勇为的啄木鸟先生,正直勇敢、乐于助人的蚂蚁军官,个个都栩栩如生地活跃在童话世界里。整个作品就如个性鲜明、呼之欲出的童话人物画廊。幻想和现实的有机结合,波澜起伏的故事情节,诗情画意的景物描绘,体现先生童话创作的艺术境界。
先生笔下那善良、慈祥的龙眼树,勤劳而又爱唱歌的小蜜蜂,互助互勉的松菌与红菇,尽忠尽职而又彬彬有礼的稻草人,等等,总是赋予他们以美丽的心灵。先生借用融进幼儿心理特点的艺术幻想,奇异丰富的想象世界,浸润童稚的叙述语言,寓含童心的描写手段,充满自然美的儿童的视角,来曲折地表达对“人生、社会的某种评价”,对光明、进步,对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追求,也寄托了美好的生活理想。先生的童话诗和童话散文,是献给他所心爱的孩子们精美的精神佳肴。
我与先生直接对话并不多,大多是通过书信联系。我们的通信主要是在十几年前的那段时光,正是先生晚年散文创作高峰期的时候。他寄给我的书和稿件都会附上简短的信函。读他的晚年散文,那种淡泊之美如同一树嶙峋古干上绽放的梅花。岁月的沧桑反而增厚了他的学识见识,文句间辐射出的是他那独特的气质、品质,并融化为一种别人难于企及的艺术境界——先生崇高的人格境界。
在先生晚年的散文里,我们看到了一位大家真善美的美丽情怀,沐浴在一位文化老人卓然独立的人文品格光辉里。先生的文学作品,虚怀若谷的无疆爱心,与人为善的风范,不仅不会被时间消磨,而且随着岁月愈久远,其人格境界愈加有独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