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雄
《手上阡陌》是曾元沧先生的散文集,这本31万字的作品拿在手里,我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分量。
阡陌乃纵横于田间的小路,上面印着农户人家生生息息的足迹,曾元沧便是从阡陌上走来。风风雨雨数十载,心灵一直与阡陌相连,手上始终牵着阡陌。他说手上“阡陌”是生命的记号。带着这个生命记号,他来到上海,走进复旦校园,走向曾经执教的讲台。后来,他得以回归热爱的新闻事业,工作之余,笔耕不辍。他所特有的生命记号,清晰地体现在他的人生、思想和道德观上,而更多的则是表现在他的作品里,并且传递给了读者。
我对元沧先生的文章比较熟悉,最早始于他的《桂圆情》,尔后由喜爱而关注。这篇脍炙人口的作品,对作者的意义不仅是成名,对其个人创作风格的形成,意义似乎更重要。学新闻专业,思维的敏锐性占有优势,元沧先生的许多文章证明了这一点。用敏锐的新闻眼去发现和捕捉题材,用文学的语言来进行描述,既有现实感和时代感,又具散文美,这是曾元沧作品的一个显著特点。《桂圆情》所凸现的个人风格,在他以后的创作实践中变得更为鲜明,就是郭风老师说的“以情感人”。而这种感人方法,是不事声张的,不加煽情的,看似平淡的。我以为,这除了与写作技巧有关,更主要的是来源于真实的生活。
《手上阡陌》选文381篇,其中“手上阡陌”58篇,都是短小精致的,都有着作者的身影,都和作者本人连在一起。正如元沧先生所言:“我写文章喜欢有根有据。”散文创作不同于虚拟文本,记录的事件可大可小,甚至可以小到一次心跳,但必须是真实的。散文创作的主体,应该是主观情感抒发,应该是心灵体验感悟。《我替母亲回娘家》(《美文》杂志转载)写的是作者回莆田探亲时发生的事。家人团聚,亲情交融,不料飞来横祸,母亲从水泥楼梯上跌落,头摔破,当即昏迷。所幸没碰到后脑要害部位,再加抢救及时,无生命之虞。母亲醒来不久就提出要回娘家看看,可是她已不能远行,“第三天,母亲吊过针后,情绪稳定。我俯下身就着床头对她说,妈,今天我替你回娘家,回来将情况告诉你……”母亲思念娘家,和儿子思念父母家人,是一脉相承的情愫。“节后离乡,我远念母亲。如果今天还在吊针,一定要看好,瓶子里的药水要留些许,不能让它全部流尽。”读罢这些文字,我们能够深切地感受,作者是在用心灵感恩生命,感恩母亲。
“壶里壶外”乃以品茶喻人生。斟上一杯新茶邀友人,请来《施惠于群》的施惠群,《黎明的河边等您》的峻青老人,《一扇唐诗三百首》的微雕大师余斯清,《萍水相逢》的农民常伯伯……作者笔下的这些真实人物,虽然身份地位各不相同,但对待人生的态度基本相同,他们工作认真,生活平和,不炫己,不张扬,不奢求,有爱心。尤其难忘《心中的光明》里的两位普通盲人夫妇,他们曾是作者的邻居,是“那经常划破夜之沉寂的清脆悦耳的琴声”,使作者走进了他们的生活。盲人周家骐两岁因出天花而失明,“他记不清世界是什么颜色”,只有“温柔的母亲向他描述外面世界的样子”。他15岁进盲人学校,“很快学会了盲文,学会了弹钢琴,学会了拉手风琴”,他的盲校同学小杨“也喜欢音乐,也会弹钢琴。两人在一块弹着弹着,不知不觉爱上了”。生理残缺固然不幸,但他们并没有消沉。周家骐“前后花了十年时间,写成了《盲字乐理基础知识》一书,被定为全国盲人学校的教学用书”,他还“作为中国盲人访日代表团成员,先后两次参加日本残疾人‘蒲公英协会’组织的演出”。作者讲述这个动人的故事,用了一个盲人擦玻璃的细节,寓含人生哲理——眼睛看不见光明,但是心中有光明,令人不由自主地思考一个问题:心理的健康或许比生理的健全更为重要。
《手上阡陌》还有不少力作佳构,如《三位叔叔》《荔子初丹》《风铃不解高考事》等篇什,都非常值得品读,在此不一一叙及。综观元沧先生的散文创作,不难看出他始终在坚守着的、在弘扬着的是一种人格品德。曾元沧的散文表现出可贵的清醒,透射出思想冲力。当今散文集林林总总,浮光掠影者众,作品能给人启示,发人深思的,实不多见。或许,这正是《手上阡陌》沉甸甸的原因。
吉狄马加先生为《手上阡陌》作的序言,很准确,也很精彩。我本无意赘言,是一位朋友在新华书店购书,和我一样读后很有感触,遂补充以上这些,谈不上导读,能给读者一些提示就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