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丽珠
有可能我把它俩性别弄浑了,大的那只,同事说是公的,小的那只,目前发育未全,判定不出。对于我而言,其实,性别不重要,关键是弥补了上回那只画眉逃逸的遗憾。
这回养的是虎皮鹦鹉。不见虎皮似的羽毛纹理,倒是披着金贵的黄和浅浅的绿,让人想起梵·高的向日葵,一片片,丛生在无边无尽的绿野之上。
从姐夫那讨来时,大的已经是成年鸟了,小的那只刚学会独立进食。
曾为大只的担忧过,定居我家有两天了,几乎保持端坐姿势,一靠近就扑腾,不吃不喝,有把牢底坐穿的英雄范儿。第二日,看着干净的鸟笼底盘,我无比失落,甚至有几分挫败感。暗想养了只铁骨铮铮的,竟然不为食物所动!纳闷“鸟为食亡”,它为何不投降于我,明明居住条件好?第三天,听到背后有啄食声音,轻微的,小心翼翼的,“笃”“笃”“笃”。我一回头,看见它在偷吃!边吃还不时张望着四周,发现我在看它,便佁然不动。演技挺好的嘛,我偷笑不已,便转身继续做材料,给它留点面子吧。渐渐地,它似乎不再思念原生家庭的热闹了,也不再怕我们了,只是,还是呆呆的,傻傻的,一副不讨人喜欢的样儿。就冲它终日端坐的大家闺秀样儿这点,像极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这外号实至名归。
小只的,刚来时羽毛都没长好,样貌极丑。一进笼子,便站在鸟巢上,伸长脖子努力靠近“豆腐西施”,还声嘶力竭地叫,“唧——唧——唧——”,声音也不动听。它张开小嘴,啄“豆腐西施”,明显地讨好。“豆腐西施”眼中无它,端坐枝上。直到实在被烦,便莲步轻移,移至另一端。任凭一端的“小恶霸”可怜巴巴地一爪抓铁丝,一爪撑在鸟巢上,对着它千呼万唤……不为所动的“豆腐西施”一定没有想到,自己此刻瞧不上眼的,后来会成为欺凌它的对象。
“小恶霸”的性格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环境造就的?刚来几天,进食时很乖巧,特别节俭,一粒粘在边沿的小黄米,被发现了都要矢志不移地啄下来吃。儿子网购了麦片糊,每天冲泡两三次,娘俩扮演了鸟妈妈的角色,乐此不疲。麦片糊确实很香,看它伸长脖子,咂巴咂巴地吃出声响,我们顿觉成就感满满。特别是它饿了,会迫不及待地站立在小杯口边沿,恨不得含下整个小汤匙。有时,边吃还会边打盹,像极了吃饱了恹恹欲睡的婴儿。渐渐地,许是食物丰富了,开始移情别恋,对麦片糊就不那么喜欢了。
羽毛渐丰,“小恶霸”的本性也显山露水了。有回给了空心菜,“豆腐西施”一下俯冲过来,对准菜叶就是一口,全然忘记其实它是怕我的。埋头苦啄的“小恶霸”发现了,小脑瓜歪着,冲着“豆腐西施”一阵叫,喙伸过去欲啄。“豆腐西施”仓皇飞走,后又不甘心飞回来啄,结果还是一样:“小恶霸”伸长脖子,“唧唧”呵斥,咕噜咕噜一串鸟语。如是再三。笼外的我,目瞪口呆了:它莫非仗着我们的宠爱?我得主持公道、一视同仁呀,便将菜叶放到“豆腐西施”地盘。不料,未等“豆腐西施”享用,“小恶霸”立刻飞来,故伎重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笼里“霸凌”发生。
“小恶霸”活泼好动,一天到晚就是啄东西。啄纸,啄电线,啄键盘垫……啄一切可啄之物。肉眼可见的成绩是将一根枯藤啃得如今只剩半根。有时,从电脑前抬头看它啄藤条,木屑纷纷扬扬落在纸上,场景也是浩大。敬佩它油光发亮的喙是这样练成的。这种愚公移山精神,“豆腐西施”是不具备的。
“小恶霸”许是习惯了,无论在笼内,还是笼外,都生活得如鱼得水。立在台灯上,电脑屏幕上,梳理羽毛,臭美得很,或者磨磨喙,爱干净。一跃而下,在桌子上东啄西啃,没片刻消停。会飞后,被捉出笼的“小恶霸”已经不满足于桌上那弹丸之地了。等它啄腻了后,开始展示飞翔本领,短距离的,冲出去,运气不好——撞墙,运气好——像壁虎一样地挂在纱门上。走过去逗它,它歪着脑袋,眼巴巴盯着你,此刻又像是一个下不来的调皮孩子。当然,会飞前的代价就是折断一根翅膀上的羽毛。能相对自由地飞,确切说是扑腾腾地乱飞,“小恶霸”比“豆腐西施”过得幸福。
“豆腐西施”依旧终日当它的“豆腐西施”,当然,因了同笼伙伴,它的日子也生趣起来。偶尔还会被“小恶霸”捉弄,譬如“小恶霸”玩暗度陈仓的把戏:在“豆腐西施”头顶装模作样啄木棍,脖子往下一伸,对准一啄,几次三番,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豆腐西施”也不生气,估计习惯了,脾气好得都让我内疚:是不是不该取这名字坏了它的名声?也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有时,“小恶霸”在屋里听到“豆腐西施”的声声呼唤,便着急回应,一声紧似一声,关系好的像是哥们或者姐们在生离死别,不管我打电话在说什么重要事情,吵得我干脆让它俩在笼里再相见。过会儿,得去清洗它俩的杰作了:谷穗壳一粒粒,鸟屎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