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中
那年,家父从故乡仙游来信,说姐姐从云南回来探亲,好不容易。我便约了在厦门大学念中文系的老乡林君,如有便车就一道回家。不几天,正好有便车到莆田,我们就一起回乡。这天正是清明节,天蒙蒙亮,我在厦门大学西村宿舍,就听见敲门声,有点紧张,开门缝探望,见有人影坐在楼梯头,原来就是林君。一辆货车停在楼下不远处,跳上车厢,车上还架着一根木材,像是高射炮。过了集美,就安下心来,汽车到莆田,改坐长途汽车回乡,走进飞钱巷已破烂不堪的老房子,总算和家人团聚,心中喜波暗流,正好一道过多年未过的清明节。记得那时在家乡,这天跟随父亲扫墓,重现在寒风中扫祖坟的情境,如今不扫墓了,全家共同吃一顿炒面,算是过节,共温亲情,有点欣慰。
那时祖厝已老化,漏雨,吃饭还撑着雨伞,当时工资微薄,无法装修,但总算有立足之地,也就满足。20世纪80年代末,古屋被亲戚卖掉,如今祖家已无片瓦,飞钱巷的故居,已属他人,可叹!当时家中无法多安一张床铺,我父亲借用对门一间阁楼,晚上父亲提着墨水瓶改装的小油灯送我上楼,他已弯着腰无法直立,老态龙钟。我一上阁楼,跳蚤就扑到裤管,半夜老鼠也在“造反”,一夜难眠。幸好姐姐向她过去的同事在仙游师范借居一间宿舍,改善了居住条件。记得我出门走过巷宅,便是一片田地,不远便是仙师校舍,原来是我念仙游文虎小学的校舍,环境还算优美。
独居二楼一间楼房,学校也停课,一片寂静,白天借一套《鲁迅全集》,边读边做卡片,真算“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鲁迅《自嘲》)”。教师宿舍楼下是学生的练琴室,居然有莘莘学子在弹钢琴,琴音阵阵传来,和鲁迅的文章一道滋润着荒芜的心田,真是喜出望外。龙眼熟了,还有我在厦门大学中文系的子弟送来一串龙眼,他母亲就在仙师当工友。
阅读《鲁迅全集》的卡片做了一大堆,姐姐也回云南去了,学校通知回校,就告别了家乡,回到厦门,告别了这段“逍遥派”的生活,也告别了难忘的琴声。他(她)弹的是什么曲调,已不得而知,只是刚刚熟悉又别离。
回厦门大学后,我递上要求下放的报告,但学校还没“散”,因考虑我的业务很有用,就未下放留校教学,到农村、工厂劳动一段时间,就开学了。
之后,虽然也回故乡,有一年带着小孩住在我妹妹工作的仙游一中宿舍,和父亲一道过年,慈母已仙逝,父亲除夕一夜未眠,写了痛悼的诗篇。我有机会几次到仙师宿舍,据说练琴室还在,只是那时弹琴的学子不知何处去,后悔当时未下楼看一看弹琴者是谁?至今犹感无可挽回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