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淡菊
爱人喜欢盆景,说不上痴迷程度,毕竟还没到不时莳花弄草的闲适年龄。随他所好,添入黑松、小叶榕等品种一二,每至周日,他沉醉于喷喷洒洒之中,不亦乐乎。一日,他锻炼回来,手掌上多了几片苔藓,置入土壤表层,喷洒几下。盆景顿时有那么一点儿地老天荒之感,仿佛山野气息都汇聚而来。
请回来的苔藓,不是很好养。暴晒或者土壤湿度不够,都有可能让你眼睁睁地见证它们决绝离去。从此,寻找苔藓成了我俩生活之中的一小部分了。
它们在下过好多天雨的东圳水库路面板砖缝间。想象着起初山野的风带着微小的尘埃旅行,尘土眷恋此处留下了,逐渐招兵买马,尘土越聚越多,仿佛在商讨一场绿色革命,果然,雨用各种节奏唤醒并滋养了苔藓,顺带催促草籽们的成长……烟雨蒙蒙,几无他人,我打着伞,雨丝还是飘到正蹲着用小铲子铲苔藓的爱人。他小心翼翼,仿佛眼前的皆是绿宝石,昂贵无比。请回来的,是“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温情。
它们在乡野人迹罕至的道旁角落里,只是不多。仿佛约定好了,不愿大面积地安家落户,就着一点点的空间,在清醒人间绣几笔而已。我和他走了有半个村庄了,它们就是和我们捉迷藏,好在我俩脾气都好着,深信不会空手而归。背手走路的村民驻足片刻又一脸疑惑走开,挑担经过的村民歪脑定睛了便毫不迟疑往前……我俩一前一后,都蹲着,像哥伦布般,在眼前这块新大陆上忙乎着。
“长得真好呀!”他连连称赞。确实呢,较厚的土层,着实让它们肆意生长成一片片,一蓬蓬,也盛情邀请了其他低矮植物,将这一径,点缀得无比明媚。请回来的,将是“篱落疏疏一径深”的野趣。
其实还有比那日寻到的,长得更长风浩荡的。就在小区漫步道旁,地势较低处,它们绿意葱茏,欢唱着生命美好。它们向我诠释了“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欢欣,更如一股清水,将刚交完一笔不菲物业费的我,洗得清清亮亮:快乐可以源于不劳而获。
在不劳而获中,习惯了苔藓们的存在。无须施肥,有水有阴凉处即可。不像院里的蔷薇、绣球花之类,平日里没少巴结,这几月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姿态。没有花香,没有与小草比肩,更别提与树高了。在家的我,也不时对着它们喷洒起来,每一种生命都值得尊重,也是互相成全的。因了它们,养了十几年的文竹,攀援铁丝网的勇气更足了,一只只绿色的手掌舒张开了,半个阳台都哗然起来;因了它们,那株嶙峋苍劲的黑松增添了几分古意,树下闭目、双手合十的玩偶小和尚仿佛已入定,三月明黄的松花粉粉地开放……
因了它们,诗文中的画面都活了。“门掩日斜人静,落花愁点青苔”“鸟栖红叶树,月照青苔地”“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随意翻开,无论是白日还是月夜,都写满了古意与寂静,有惆怅在漾开,也有坦然添上,都是彼时文人们的真心情,就像此刻,听室外雨潺潺,我把青苔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