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蛎壳思绪
【发布日期:2024-01-24】 【来源:本站】 【阅读:次】

□蔡敏霞

 

 

秋阳正好,凉风渐起,车轱辘转起一圈圈的流影。我悠悠地坐在车里,任车子一路拖拽我的目光。风从微启的车窗挤进来,柔柔地、难以抗拒地清除我的内存。

朋友说:“蟳埔就海蛎壳房子有点历史的沧桑感,再就是看看头上插花的渔村老人,剩下就没什么了。”

“剩下就没什么了!”多好!我真怕剩下还有很多。这些未闻难见、绝无仅有的海蛎壳房子,它能陪着渔村老人头上的插花清清浅浅地走过光影,应该不是“别的什么”能轻易作陪的吧。时光清洗它们的世界,我就该用一颗清净的心去亲近它们。

车子很快就把我们带到了蟳埔的地界,可是转街角,迂巷陌,令我们慕名而来的海蛎壳房子仍是三问路人而不知。我有点意外——它可以走过世事变迁,竟然走不进这些毗邻而居的人心里。沿窄窄的巷道绕了良久,终于觅着一个头上插花的渔村人,继而两三个,后来越来越多,我想:就在这附近了吧?于是下车自寻。不长的街道,清一色的海鲜,渔村人头上的插花艳丽了整条街,她们用属于自己的语言交流着,目光纯净,步调夯实,似乎时光并没有把她们带进现代文明,令人不忍心侵扰她们的世界。

很快就走到了街道的尽头,我们的寻找仍然无果。茫茫然抬头仰望天空,刺眼的阳光让我措不及防,倏然转身——哦!天!那是什么?那条仅容一个人经过的小巷深处,分明露着一方不一样的色调,定睛一看,那浅浅的灰,那均匀有致的铺排,那不就是海蛎壳房子么?原来,小小的街道背后有一条窄窄的小巷,小巷的这一侧是随处可见的当今建筑,小巷的那一侧就是我们寻寻觅觅的海蛎壳房子了。它们挨墙而建,整齐有序,但是,不多,也不高。踮起脚尖,或者仰起头,屋顶就可以被看个大概。砖红色的瓦片依然鲜艳如新,似乎还带着往昔的温度和喧哗,只有那一片片一簇簇的青苔,告诉我们风雨曾一拨拨地从这里踱过。瓦缝间,一些不起眼的小草清瘦伶仃,在风中撩拨着一段无人讲述的渔人往事。檐下,就是用海蛎壳和泥夯起的墙体了,我惊讶于它的坚实。硕大厚实的海蛎壳一顺儿朝下,像一把把小伞庇护着身下的墙泥,使得这些墙泥能够历经风雨而不蚀不弃,使得这些没有钢筋水泥的、纯天然取材的土木房子能创造一个不倒不塌的神话。

这些筑墙用的海蛎壳有异于我们常见的海蛎壳,它大似手掌,厚如板砖。从侧面看,壳是多层组合而成的,像极了我们平常吃的千层糕,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树的年轮。这一层一层的壳以很均匀的间距和谐地组合在一起,每一层壳都走着相同的流线纹路,不愧是取自于大自然的性灵,如此坚硬的身躯都能带上流水的柔软。壳的正面光滑细腻,甚至可以隐约看到曾经的釉质光泽;壳的背面粗糙硌手,海水虫蛭侵蚀的痕迹重重又复复。光滑处养育生命,粗糙处抵挡冲蚀,柔情与坚忍,就在正反面之间。

走过几座房,看过几间厝,我发现同是蛎壳房子,建筑工艺是不一样的,有的精致考究,屋檐线条流畅,门窗修饰用心,墙体平整有致;有的粗糙本色,甚至于连屋角门框都不太平整。当然,区别的重点还是在蛎壳之上。精致的房子蛎壳饱满厚实,垒砌密集均匀,看不到黄泥的痕迹。而粗糙房子的蛎壳就厚薄不一,多孔轻泡,在墙上分布得有疏有密,露出一片一片的黄墙泥,有些墙泥甚至被雨水冲蚀流失了。我不禁感慨:“蛎壳世界里也有三六九吧,品相不同,承载的历史也是不一样的。”

轻轻触摸墙体,我奢望触及匠人们的余温、邂逅渔人们汗水的痕迹;痴痴地,贴近蛎壳,我臆念着能有一段潮音把我带到渔人滩涂采蛎、匠人和泥夯墙的幻象中。是的,只要幻象我就满足了。蛎壳冷冷地沉默着,任由那年那景、那人那事活动在我的想象之外。

我轻轻地叹息,斜阳在我的叹息中西坠。返程的脚步开始挪移,再回首,蛎壳房子在小巷深处渐渐隐退。我跟它没有再见的约定,只是心里有一个角落似乎被咸咸的海风吹过。那风里,裹挟着我收不回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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