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平
物理学家费米曾问过这样一个问题:“他们在哪里?”
我却回答了自己这个问题:“原来他们挤在这里!”费米问的是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我想那一定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他仰望浩渺星空,感到无边的孤独,困惑于“宇宙这么广大,不应该只有地球人类啊,那些外星生命,究竟都藏到哪儿去啦?”
我回答自己的问题时,正逢腊月寒流袭来,小区庭院和周围,人影也没见几个,“三信城市家园”大门外,只孤零零停了一辆送快递的小三轮,一个挑着小铁桶的叫卖郎停歇在黄竹丛下“守株待兔”,“卖芽油哎——有买芽油的来呀——”的叫卖声苍凉悠长,仿佛从遥远的童年传来。
小区后诗山路也偃息下来,路边停了一排冻僵趴窝的车子,阵阵冷风搅起飘飞的黄叶。转角处,挂有“人民岁月”店招的酒庄大门闭得紧紧的,一个挑破烂的老婶妈踽踽独行,一辆打着寒战的“货拉拉”迅速驶过,路上更显冷清了。
这条路,平素也算热闹,不该这么冷清啊!那么,人们都到哪儿去了呢,他们在哪里?我与费米一样,冒出同样的问题,虽然视野不同,他那是银河睖巡的天问,我只是人间视角的疑惑。
为了寻求答案,我骑着“微笑”自行车,折向不远的龙桥市场。走近市场,市声渐浓。场边巷子里,一辆挖掘机正憋足劲“轰哐、轰哐、轰哐”地挖下水道。路边出现了鱼摊、菜车、水果棚,一位卖菜嫂就倚在装菜的三轮车旁,手里抓着一个馒头,咬咽一口便吆喝一声“喂,香菇豆,刚剥的香菇豆!”一张嘴干两样活,吞吐自如。
进入市场,但见人头攒动,行情看热,生意火爆。这就是年底的市场,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挤满了人间烟火气。
哈,原来他们挤在这里!
正如鲁迅所写,旧历的年底最像年底。你瞧,为抢年市,那环市场过道就够热闹的,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慌张忙乱,挤成一团。过道边,有卖门联灯盏、时果腊味的,有卖甘蔗、炸油条的,有撬海蛎房装瓶的,或高叫低吟,或讨价还价,或交头接耳,百态杂陈。
一家供品店抢占年底的阵地,干脆把摊桌转移到路边,桌上摆满印着“招财进宝”的大福柑,鼓励人们过年合掌顶礼敬天祭祖。药房的门口,招客喇叭更是喋喋不休:“西洋参买一包送一包,奥硝唑买一瓶送一瓶,买满168元送洗洁精一瓶,买满288元送洗衣液一桶……”铺排小利占大便宜。
市场中,人们忙成了一锅粥,豆腐摊前油锅滚沸,金黄的炸豆腐油香扑鼻,微笑的豆腐西施正双手麻利地为顾客装秤油豆腐。鱼摊上,鱼贩守着一盆活蹦乱跳的鲫鱼招呼:“鱼啊,刚捉的鱼,吃鱼的来啊!”肉摊上,有个胖女人挑了一堆肥肉和腿肉,又加了个猪头,特意交代摊主,把五花肉绞成肉馅。更有一年轻女子,穿大衣披围巾戴尖绒帽,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像粽子般,跟卖春卷皮的摊家讨价还价,“一斤几元?”“一斤13元,你称几斤?”“一斤10元,我买3斤。”“那就12元吧!”“11元……”看来生计不易,碎银难挣,主客都得斤斤计较频繁互动。
啊啊,他们挤在这里。这就是腊月的市场,一团团的热气、火气、人气、油气,一阵阵的香味、腥味、腊味、乡味,混合成了盈盈人间百态,滚滚红尘气息,驱逐了严冬的寒冷。
看来,为了安抚一年的劳碌,为了年轮转换的仪式感,为了阖家团圆的那一围炉火,为了龙年吉祥幸福的希望,人们也是拼了。他们都挤在这里,聚合、酝酿、铺垫、提振、预演……
而在另外的地方,腊月的寒流却在大显神威。
瞧那视频号上,叠翠的九华山下了雪,仙公庙、圆觉院的平台、扶栏、露天供桌白花花一片。雪在南方可是稀罕物,于是有人孤零零去逛山逐雪,边浏览雪景边颤抖着发出感叹:“冻晕了,冻晕了,冻死在长白山我相信,冻死在九华山我不甘心哪!”
瞧他说得多严重。
哈,你要看雪,就别怕冻啊!你要温度加热度,就去市场啊,那里的红男绿女,那里的百色杂货,那里的叫卖吆喝,那里的踏实忙乱,那里的生猛亢奋,尽可在你的心中煮啊炒啊,搅成一大鼎过年的大菜。
这就是腊月景象,一方水土盛大的过年“彩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