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荔生

四月，我开着车子沿着盘山公路绕行。车窗外飘着细细的雨，空气有些清冰，沿路各种嫩绿青翠掠过眼角，但我深知它们并未入我心境，车速有些快，对，我不是来踏青的，我只是想你了，嗄，亲爱的爸爸，我只想到你的墓边坐坐，和你说说话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坐而已。

车子停驻在墓园旁的山路上，下了车，还是细雨霏霏。南方的春雨下得轻柔，像烟，像雾，也像我此刻慢慢湿润而朦胧的眼。沿着台阶拾级而上，你墓前的松柏已经十分高大繁茂了，把你在人间的小别墅遮得一派阴凉，我确实很久不曾来坐坐了。

之前想好要和你诉说的满腹心事，此刻却调皮似的四散开去，我一时竟语焉木然。

想起那一年，我得了一种皮肤病，全身莫名地痒，忙完工作的你，顾不上疲累，大中午驱车带着我去一个古老的村庄。听说村庄里的天然温泉，可以治愈皮肤上的顽疾。我们在烈日炎炎下找寻温泉，在古老村庄的大桥上，你逢人就打听温泉的方位，风吹着你沧桑的脸，你焦急的眼神，让人深刻而又难忘……我在泡温泉时，你在外面耐心地等待……每天如此，直到病好，而那时我却没对你说一声“谢谢”！

如今我想说：“谢谢你！亲爱的爸爸！”但是总觉得这样的言语好生苍白，好多场景蜂拥而来。

记得烨子（我的儿子）刚出生没几天就得了新生儿肺炎，刚刚从产科出院的我们又不得不办理新的入院手续，见我苦楚又虚弱的样子，你心疼地对我说：“回去休息吧，孩子交给我，你放心。”就这样我回到家中休养身体，而你一个人在医院担起护理小婴儿的重任，当孩子痊愈回家，你笑眯眯地说：“看，多健康的宝贝孙子！”

记得烨子上幼儿园和小学时，我因为工作繁忙没法按时到学校接送孩子，你又揽起了接送孩子的重任，风里，雨里，你从没耽误过。有一回你腿受伤了，却依然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把孩子接回来，那时小区没有电梯，你只能把孙子送到楼下的柴火间。等我火急火燎地赶到时，你正在柴火间里辅导孙子的作业，俩人还时不时谈笑风生，学习气氛甚是融洽……

还记得有次，我参加同学聚会回到家时已是深夜，推开门的那一刻却见你坐在客厅里戴着老花镜看着报纸，一看便知你无心看报，你一脸担忧又故作镇定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暗自偷笑。你悠悠地说：“女孩子家不能这么晚回来。”嗄，爸爸我能想象你心里有多焦虑，你一定是在来回不安地踱步，只是见到我的那一刻才佯装惬意看报吧？

而在你病榻前，我却从未尽孝，总是以工作忙结束你期待已久的陪伴，你总是挥挥手示意我去上班，而我明知你眼里有不舍……当一个人跌跌撞撞，历尽风烟，走过阡陌，尘染满面后，才知，就是尽我这一生也无法报答你对我的爱。

此刻，坐在墓前的我已然能慢慢收起悲伤的心意，拭干泪水。病楚、困苦、挫折在你这瞬间变得微乎其微。恍然之间，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在告诉我不要茫然，不要失落，就算黑夜再漫长，荆棘再密布也要独自坚强，独自前行。

返程的山脚下，一株油桐临风站在倾坡边，桐花满树盛开，白色花瓣在雨中纷纷飘落……桐花也纷纷飘落我心间，一朵，两朵，三朵……每一朵都是对父亲无法言清的情愫！

桐花纷纷飘落我心间，一朵，两朵，三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