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祖泉
林环故居 陈飚/摄
陈飚/摄
陈飚/摄
林环宅第内精致的木雕
据方志记载,莆田林氏家族在明代名声显赫,人才辈出,终明一朝就有90余林氏子弟考中进士,所以时人有“无林不开榜”之说,状元林环就是其中的代表。
林环(1376—1415),字崇璧,号絅斋,唐九牧林苇后裔,兴化府莆田县后塘(今属莆田市荔城区)人。他自幼聪颖,读书过目不忘,善作文,年少时,所写文章即为乡人传诵。及长,为人倜傥潇洒,喜爱吟诗饮酒。明弘治《兴化府志》载:“(林)环幼倜傥不羁,聪慧过人,凡阅书多成诵,下笔成章。方在泮时,文章已为人所重,求者相踵。”
明永乐三年(1405),他考中举人。次年,明成祖在殿试策问中就如何才能效法唐虞三代,达到天下大治,如何才能使学校兴、科目举、田制定、马政立等,要求作一番描述。
林环在殿试对策卷中以“心”作答。他说,若皇上欲远法唐虞三代,近稽汉、唐、宋,必须“明诸心”。“以德化民者,则天下之大,虽运以方寸而有余”,“天下虽大,不能大君人之一心耳”。若皇上“将欲跻于唐虞三代,而薄汉、唐、宋于不居者,宁不自一心始乎?”凡学校之兴、科目之举、田制之定、马政之立,皆不外乎此心也。接着,他从学校之兴起,科目之沿革,继而谈到田制、马政之因袭,条分缕析,一一道来,足见其学识之渊深。无怪乎明成祖阅后,非常高兴,大加赞赏,并钦点为状元。
大魁天下后,他被皇帝授予翰林院修撰,次年升任翰林院侍讲,并参与《永乐大典》的纂修工作,担任其中《书经》部分之总裁官。还先后两次充任会试主考官,为大明王朝选拔了不少栋梁之材。史书赞他:“两考礼闱会试,声名籍甚。”后官至文渊阁学士。
林环胆识过人,精通世务,深受明成祖器重。明永乐十三年(1415),皇帝驾幸北京,命林环为扈从官员,并受命为经筵讲官。因其讲说经义时声音洪亮清晰,条理清楚,倍受明成祖宠爱。但不久患病无治,魂断北京,时年40岁。正当他壮年意气风发之时,仕途如日中天之际,却撒手尘寰,令人叹息不已。志书赞曰:“(林)环负材学,晓世务,特为文庙所器,一时儒硕亦厚望之。没,无不悼惜焉。”著有《絅斋诗文集》。
其弟林珪,也有文行,任泉州府学训导。子林继,举人,任考城(今属江西)教谕。孙林偃,举人,任黟县(今属安徽)教谕;孙林伋,举人,任德兴(今属江西)教谕;孙林偁,学贡,任德兴(今属江西)教谕。曾孙林禋,举人,任瑞金(今属江西)知县。曾孙林祯,举人,任宜春(今属江西)教谕。
明永乐四年(1406)丙戌科殿试于三月初一日举行。本科取进士219人。状元林环,莆田人;榜眼陈全,福建长乐人;探花刘素,江西永丰人。
该科殿试策问由明成祖朱棣亲自出题:朕承皇考太祖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洪业,舆图之广,生齿之繁,从古莫比。故穷发之地咸为编户,雕题椎结悉化冠裳。来虽如归而治虑未浃,朕夙夜惟念,期在雍熙。然十室之邑,人人教之且有弗及,矧天下之大,兆民之众。夫存诚过化,不见其迹。欲臻其极,谅必有要,不明诸心,曷由达效?
唐虞三代之治,其来尚矣,而汉、唐、宋之治,犹可指而言之。自夔典乐教胄子而学校兴,而汉、唐、宋之学校有因革,其教化可得而闻?自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而科目举,而汉、唐、宋之科目有异同,其名实可得而议?自小司徒经土地而田制定,而汉、唐、宋之田制有屯营,其计画可得而言?自校人掌王马之政,而马政立,而汉、唐、宋之畜牧有耗息,其详悉可得而数?之数者,有宜于古而合于今,若何施而可以几治?夫政不稽古,则无以验今;事不究迹,则无以见实。子大夫博古以知今,明体以适用。陈其当否,以著于篇,毋泛毋隐,朕将亲览焉。
林环的殿试答卷是:
臣对:臣闻出治有本,在乎先明诸心;为治有法,在乎远稽诸古。盖明诸心者,其本也;而稽诸古者,其迹也。圣人之治天下,未尝不以稽古为道,而亦曷尝不本诸心,以为出治之本乎?
钦惟太祖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肇造洪基,抚有六合,垂统万世,厥功罕丽。皇上嗣膺宝图,思迈先烈,继述之美,克开前光。于是戴发含齿,率隶编籍,尺地寸天,举入贡赋,以致雕题椎结,化而冠裳,则不惟有以囿生灵于覆帱之中,而且有以变左衽于礼义之习,弘功伟绩,超越宇宙,宜莫尚矣。而皇上方且虑治化之未洽,思臻治之有要,进臣等于廷,降赐清问,欲远法唐虞三代,而近稽之汉、唐、宋。详举其目,则学校之兴,科目之举,田制之定,马政之立,皆欲追究其迹。而原其要,则首于明诸心之一言。噫!“明诸心”一言,臣有以知皇上于出治之道,知所本矣。然皇上訏谟远猷,断自宸衷,而犹拳拳举以策臣等者,臣又以知皇上是心,其即询于刍荛之心也。臣安敢不拜稽首,以对扬圣天子之休命乎?
臣闻以言语诏民者,则十室之邑,虽耳提面命而不足。以德化导民者,则天下之大,虽运以方寸而有余。何则?天下虽大,不能大君人之一心耳。故存诚过化,虽泯于无迹,而臻极至到,则原于一心。是以尧舜以之帝天下,而使黎民于变,比屋可封者,此心也;三代以之王天下,而使兆民允怀,人人有士夫君子之行者,亦此心也。以至汉、唐、宋之冶,虽不逮古,然亦能超后世而独盛者何?莫非此心乎?是则皇上将欲跻于唐虞三代,而薄汉、唐、宋于不居者,宁不自一心始乎?皇上知自心始,则所谓期于雍熙,臻其至极,皆在方寸一转移之间耳。况乎学校之兴也,科目之举也,田制、马政之定也、立也,又皆是心之用乎!臣请因圣策所及而条陈之。
夫人君之继天立极,莫大于学校也。舜命夔典乐以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此典乐之官所由设,乃学校所由始也。三代之学,夏曰东序、西序,商曰左学、右学,周曰东胶、虞庠,亦曰辟雍,无非以明人伦也。汉兴,高帝以马上得天下,未遑庠序之事。至文帝,颇登用文学之士。景帝不学儒学,故诸博士,具诸徒间,未有进者。当时,惟文翁守蜀而修学舍于成都,由是大化,比于齐鲁。武帝乃令天下郡国皆立学校官。光武中兴,始起太学。明帝临雍拜老,正坐讲道,冠带缙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至于安帝,薄于文艺,博士倚席不讲,学舍尽为蔬园。汉学校有可考矣。唐有国学,有太学,有四门学,有历学,有书学、算学。太宗又数行幸。贞观之盛,增筑学舍千二百间,生徒至三万余人。至代宗时,夷狄多虞,弦诵之地,寂寥无声。此唐之学校有可考者矣。若宋之时,有国子监、太学,有武学,有书、算学。天下已平,儒者往往依山林以讲授,当时于嵩阳、岳麓、雎阳、白鹿四书院为尤著。厥后,如胡安定教授苏湖,立经义、治事斋以教学者,此尤表表足称。则宋之学校,其颠末亦有可稽者焉。
夫学校教化之本,唐虞三代之时,天子、公卿躬行于上,言行政事,皆可师法,故学校之立而教化为特盛。若汉之治杂霸,唐之治杂夷,宋之治亦有未醇,躬行之实,已无其本,则学校虽立,而教化终有愧于古者,抑有由矣。
人君用人亮天之道,莫大于科目。成周之时,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一曰“六德”:知、仁、圣、义、中、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乡大夫三岁大比,而宾兴夫贤者能者,故命乡论秀而升之司徒,曰“选士”,司徒论选士之秀,升之学,曰“俊士”,乐正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大乐正论造士之秀,升之司马曰“进士”。大司马论辨官材以告于王,论定而后官之,任官而后爵之,以至太宰招废置而持其柄,内史赞予夺而贰于中。司士掌郡士之版,岁登记其损益之数。此科目所由举也。若汉之时,则有孝廉、孝弟、力田、贤良、明经诸科。唐之时,则由学馆进者,曰“生徒”,由州县进者,曰“乡贡”,而又有进士、开元礼、缘举、杂录、制举、孝廉、三礼、五传、一史、三史、童子、明经、明法、明算诸科。宋之时,则有诸贤良,有宏词,有童子学,漕试、推恩诸科。此汉、唐、宋科目之名,其异同固可稽矣。然成周之时,教养有法,且选任之际,循名责实。故所进之人,无非适用之士。
若汉唐而后,则养非所用,用非所养,故进用之际,不无贤否相半。是故汉之仲舒以贤良进,倪宽以明经举,似矣。而徐淑之不逃冒年,陈汤之不奔父丧,乃与科选,果何欤?唐之制科,则有裴度、韩休,而皇甫镈亦以是进。博学宏词,则有陆贽、杜黄裳,而王涯、刘禹锡亦以是进,又何欤?宋之富弼、苏轼,以制科进,杜祁公、范文正、欧阳公由进士举,是皆可取。然以丁谓之谀佞,且居要路,则又不能无可议者焉。此其名实不称,视成周得人之盛,盖不能无歉矣。
至若足民足国之良图,莫要于定田制;备兵讲武之先事,莫要于立马政。周制,小司徒均土地而井牧其田野。步百为亩,亩百为夫。人三为屋,屋三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四甸为县,四县为都,故成周无不受田之家。阡陌既开,井田法废。自汉文帝募民耕塞下,始有屯田之制。赵充国击先零,分兵久驻,于是有屯田之说。至唐之时,则有营田之制。至宋之兴,或屯或营,盖兼用也。大抵汉之屯田以兵,唐之营田以民,而宋之或兵或民,盖不一焉。夫其屯田以兵,斯可以免军旅坐食之费,营田以民,斯可以足国家储备之资,此其计划之善,亦有可取者矣。
至若校人掌王马之政,此马政所由立也。汉置仆牧帅诸苑,而众庶街巷有马,则不特养于官矣。暨大将军骠骑屡出,而马大耗。唐自张万岁领群牧,马至七十万六千,王毛仲初监马二十四万,后至四十三万。自群牧失职,国马益耗。宋则牧马有监,掌牧有职。又或畜之于官,或养之于民,或市之于边。大抵市之于边者不可常,莫若畜之于官为有常也。专畜于官者为限,莫若兼养于民者为益广也。若是息耗之由,亦可概见矣。
皇上既举数者之目,详列于前,而又以数者之政,宜于今者总询于后。臣学不足以稽古,用不足以适今,曷足以上揆圣哀。愚昧之见,谓是数者,皆皇上酌古准今,已行之效,而拳拳以为问,特皇上谦让不自满足之心耳。夫方今学校,内自京畿,外达郡国,莫不有学,此盖太祖高皇帝参酌古制而用之者。今皇上遵而行之,迩者车驾临幸太学,俎豆生辉,衣冠增气,天下士子,知所向方,则教人之法,固可比隆唐虞三代,而陋汉、唐、宋于下风矣。方今进于学校者有科贡,选于乡里者有人材,是亦太祖高皇帝错综古典而行之者。今皇上嗣而守之。兹者临轩策问,茅茹汇征,衣冠云集,万邦黎献,共惟帝臣,则用人之道,亦可媲美唐虞三代,而薄汉,唐、宋于下流矣。至若田制之立,虽非尽成周之旧,马政之立,亦参用校人之政。然其屯营之必备,畜牧之必专,是亦酌古而宜于今者耳。是二者,亦太祖高皇帝已试之法,今皇上率而由之者。况于屯田则劝督之必严,于畜牧则孳息之益众,殆恐古昔盛际,亦不过是,而汉、唐、宋,又乌可以同日而语哉!然臣于终篇,愿有献焉。
夫是数者,特治之法也。其本则系之皇上之心。盖以是心而兴学校,则朱熹所谓本之躬行心得之余是也。以是心而兴贤才,则大禹所谓光天之下是也。以是心而定田制,则《大学》所谓“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是也。以是心而立马政,则《诗》所谓“秉心塞渊”与“思无邪”者是也。合而论之,则程子所谓“有《关雎》《麟趾》之意,而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臣愿皇上终始此心,斯可以终始此治矣。
臣于博古通今,明体适用,乌足以当。特以上之问,适有以发臣愚忠,故敢冒昧陈献。伏冀万幾之暇,少垂圣览。生民幸甚,天下幸甚!臣不胜惓惓。臣谨对。
关于明代莆田状元,至今还流传着他们的故事传说。清末邑人进士张琴编的《莆田县志》云:明永乐四年(1406)丙戌科莆田人林环殿试第一,但同科进士、林环同乡陈实却恃才不服,扬言考官录取不公,明成祖召而诘问,陈实答言:“臣百问百答,从无纰漏,缘何不取?”皇上怒其不恭,欲制其狂气,乃命大学士解缙出题云:“孔门七十二贤,贤贤何德?云台二十八将,将将何功?”成祖亲临考问,陈实一一对答不误,文彩亦佳。林环更是应对如流,毫无遗漏。因二人不分上下,皇帝乃加罪陈实,充军三边。
这个故事是否真实,姑且不论,但至少可以说明代兴化府人才济济。同时,状元林环也以无可争辩的才华得到明成祖的青睐,他的确是莆田林氏杰出人才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