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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福州站
【发布日期:2024-08-07】 【来源:本站】 【阅读:次】

□杨健民

 

福州火车站一直是我记忆中的一个情结,曾经多少次在那里出出入入。这座始建于1958年的老车站,最初时只有2个站台、4条股道,一天发的旅客列车不到10对。2002年,这座投用44年的福州站被爆破拆除,改建成新站房。在动车组列车开通之前,福州站长期以来是全国铁路网的“末梢”,当时仅凭设计时速80公里的鹰厦线,作为进出福建的唯一通道。

小时候来省城,父亲数次用自行车载我去福州站看看。印象中的五四路一片田野,骑了很久,才到福州站。感觉火车站就建在乡下,周边低矮的民房,阡陌稻田,鸡犬相闻。

有一次父亲要出差北京,想带我一起去,我兴奋得几夜睡不着。一天,父亲骑车去买票,回来对我说:“你别去了,那挤不上去。”我不解。父亲说:“有一些人串联,都不用买票的,车里太挤了。”我无比懊恼。

那天父亲的一位同事和我一起去火车站送父亲上车,我们都买了站台票。到了站台,一看晕了,车门一打开,一堆人呼的一声,蜂拥而上。父亲看这架势,从车门上是上不了了,就把行李往车窗里一扔,脚踏在他同事肩上,从车窗爬了进去。那一幕看得我惊心动魄,龇牙咧嘴。不用买票的从车门堂而皇之地上去,有票的却爬车窗,这叫什么事!

我第一次坐火车,还是1975年底去闽侯县城所在地甘蔗镇改稿的时候。从老家到福州,竟然直奔福州站,买了一张9毛钱的车票到了甘蔗站。那时的甘蔗站是外福铁路的车站,始末为南平南侧的四等小站和福州站。1958年,甘蔗站和福州站同期启用,20世纪90年代,甘蔗站改名为闽侯站。

第一次乘坐火车还是很兴奋的,从车窗往外看,斑驳的铁轨、黯淡的石碑,几根歪歪斜斜的柱子映入眼帘,车轮在铁轨上砸出重复的繁响,伴着敬畏的汽笛声呼啸远去。有人说:“铁路的两端,是乡愁的起点和终点。”我第一次乘火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站了,还真的没感觉到这究竟是起点还是终点。

参加工作后,从福州站进出的机会多了起来。记得大学毕业后到单位不久,领导派我去厦门出差。我算是第一次从福州乘火车去了厦门。买了硬座票,又是慢车,一路站点,开开停停,经过一夜的颠簸,次日清晨到达厦门站时,已是晕晕乎乎了。

后来又跟一位单位同事去龙岩出差,两人从福州站乘绿皮火车,“哐当哐当”了一整天,晚间10点抵达龙岩。出站后乘一辆三轮车直奔地区招待所,被告知已经客满。这都快深夜了,去哪儿找下榻之地呢?我有些着急了。

我那同事迟疑了一下,突然把我拽到大堂沙发上坐着。他去跟服务员比画了一阵,我听到他对服务员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我,说了一声:“那是我们单位的‘刊长’(当时我是单位某内刊的编辑),请尽量给安排个房间。”服务员一脸懵圈:“什么刊长?这多大的官?”他应道:“刊长就是比处长大,比厅长小。”服务员瞄了我一眼:“你们这位领导很年轻嘛。”我“噗”的一声差点笑喷——这不就是“旅长”级别吗?终于,我这位“驴长”被安排到招待所后区一幢小楼里,我和同事一人一个单人间。

次日早晨刚洗漱完,服务员带我们去食堂一个小包厢“用膳”。我们俩顿时受宠若惊,餐桌上已经摆好丰盛的早餐。享受这么一个意外的接待,直让我后脑勺阵阵发凉。用罢早餐,从小包厢里出来,同事提醒一句:“昂首挺胸,迈八方步。”我怎么迈都迈不出那种神圣的步伐,食堂大厅不时有异样的眼神扫过来,我只好捂着嘴,急匆匆走出大厅。

2009年,因一个学术会议去了一趟上海。同行的一位仁兄邀我一同坐火车。那时福州到上海的动车组还没开行,这可是要熬16个小时呢。还好是软卧,反正我约好这位仁兄一路上给我讲他外公的故事。

下午,火车驶出福州站,天就渐渐暗了。列车开动前夕,包厢里闯进一位小女生,把行李往上铺一扔,就坐下来说她是去杭州,女孩一路上滔滔不绝,老是打断我仁兄的故事。结果,从列车启动到晚上10点车厢熄灯前,我把仁兄关于他外公的故事听得有一截没一截的,耳朵和记忆里掺杂的就是这女孩的故事了。

车窗外夜色聚拢,苍茫中远处村庄的侧影雕塑般屹立在我的视野,使我感受到静止的沉稳。女孩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的沉郁,只有快乐。这一夜的火车的确让我想了一路,我的思想在仁兄和女孩的故事里轮番跳跃着。时间,在一滴一滴地流逝着。明天,还有多少个明天将如潮水般涌来,压迫着我们。我想起《等待戈多》在上海演出时海报上写的:“没有正确的等待,只有等待是正确的。”我们都在一种等待的期许中生活,甚至挣扎。那么,伴随着我们的除了时间的流失感还有什么呢?是不是那种潮水般涌来的明天撞击出来的晕眩呢?

次日,天刚蒙蒙亮,上铺的女孩劈头从上空扔下来一句话:“你那位外公,最终留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呢?”这是追问吗?我看到仁兄一骨碌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拉开窗帘,把脸朝向车窗外。我躺在那里,觉得列车进入了一个车站,窗外灯火通明。仁兄的脸庞有点凝重。女孩趴在上铺的床沿,眼神定定。她在等待杭州吗?是的,女孩到站了。我们继续奔向上海。

这些年,我基本上都从福州站出发,乘坐高铁往返福州和厦门。每一次站在新建的福州站,就会想起老福州站。当年朱自清把他父亲的背影留在浦口火车站,郁达夫在沪昆铁路上等来了他的爱情。前人如此,那我们呢?在那些“哐当哐当”轰隆作响的车轮声中,我们的心底还能卷起几层往事的浪潮?火车一定是车站的望断,车站是铁轨的望断,那么,长长的铁轨就是赶路人的望断。

记忆中的福州站,列车不断远去。我突然意识到,车站原来就是一处无休止的人生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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