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劲

明末宋珏的侄孙宋祖谦，字尔鸣，号去损，莆田人，清顺治年间诸生。宋祖谦对书法颇有钻研，可惜现已难寻其真迹，无法一窥全貌，只能从题跋得知其工楷、隶、八分等书艺造诣。《赖古堂集》第419页中周亮工《跋宋去损分书卷后》载：“去损分书得之其从叔祖比玉处士，而遒劲多姿似又过之。近以予累在蓆屋中，时时为书自遣，辄为人取去，手腕即欲脱。固未尝少拂人意，终究其意，未尝肯向人也。予尝谓维翰：‘去损分书会当孤行，而独喜为君书，君当多购之，以压多宝船。’予但意去损即返里门，不则出为世用，即甚喜书，未若蓆屋中多暇日耳。岂知未数月，此语遂成恶谶耶！去损没，片纸只字，一时拱璧，至有纷然角争者。吾师退谷孙夫子欲俟去损出书其诗，竟不果，为诗哭之。屯溪吴冠五常蓄小？欲俟去损小暇时书之，亦不及，至形之咏叹。两公不妄许可，尚重之若此，他可知矣。去损素重其书，在闽时不甚为人作，入蓆屋辄肯为人作，岂预知《广陵散》之将绝耶？重阳雨后重披此卷，会去损素旐适于是日返，车过腹痛，潸然书此。维翰多情，收展之余，亦复何以遣此耶？”“八分”，书体名。魏、晋时也称楷书为隶书，因别称有波磔的隶书为八分，以之区别。唐朝张怀瓘《书断·书断上》引王愔语：“次仲始以古书方广少波势，建初中，以隶草作楷法，字方八分，言有楷模。”唐韦续《墨薮》言：“八分者，汉隶未有挑法者也，比秦隶则易识，比隶字则微似篆，若用篆笔作汉隶字即得之矣。”清代包世臣《艺舟双楫·历下笔谭》语：“及中郎（蔡邕），变隶而为八分。八，背也；言其势左右分布相背然也。”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分变第五》道：“八分以度言，本是活称，伸缩无施不可。”

对八分书之见解，宋祖谦《与高云客》信中说：“足下谓仆八分书，学家叔祖比玉。仆固不厌家鸡，然何至舍古模今!然家叔祖二十时，便已人汉人之室仆不迨也。”高兆，字云客，号固斋居士，福建侯官人，明崇祯年间为邑庠生，工文翰，擅行书、小楷，为周亮工、宋祖谦好友。诚然，宋氏八分书法具有前贤古风的情致与笔意，多以厚朴博大、质古清丽、天真烂漫示人，下笔之际，心手合一，气定神闲，笔落之后，收放自如，趣味横生。宋祖谦分隶应属遒劲多姿之貌，展现了他对古代书法的深入研究和独特理解。1658年冬，许友作《寒鸦夜话图》，周亮工为之题长诗。《赖古堂集》载周亮工《题宋去损八分书群鸦寒话图歌》：“许有介画《群鸦寒话图》，予为作歌，去损取而和之，复摹汉隶登之佳茧，更附诸公唱和诸绝于后，既发予愧，乃复以归之霍君维翰。君甚工书，诗亦楚楚有致，去损书固称劲敌，仆歌何足珍也。淳于生将入赘，见左右金翠步幛，彩笔玲珑，不断数里，生坐车中，心甚恍惚，虽子华数言笑解之，终不自安。仆展此卷，殆复尔尔。”宋祖谦和诗，并以八分书题写，附诸人唱和诗于后，归之霍维翰。宋祖谦《与吴冠五》：“渠殆薛伯宗耶？不然，那得此徙痈法。又仆所作《寒鸦赋》，幸足下一序。非足下目击，不知仆以泪濡墨。”

据《兰陔诗话》载：“去损八分亚于比玉。又精画理，陈章侯、胡元润皆称其妙。与周栎园交好甚密，栎园坐事，辞连去损，并逮入都。作《寒鸦赋》以自哀，词意悲婉，人比之骆宾王《咏蝉》之作。”宋祖谦与周亮工交好，友情深厚，《尺牍新钞》载其《与周栎园先生》《射乌楼纪事，为周栎园赋》等，《赖古堂集》亦载周亮工《送宋去损返莆田》《宋去损以予累客死都门，重九前二日素旐南返，哭送四诗，兼贻令嗣峩长》《桃源县答宋去损、卓初荔》《宋去损冰荔编序》等诗文。

值得一提的是，笔者整理宋祖谦与文人艺术家的书牍，发现其不仅擅长书法，亦精于画理。例如，宋祖谦《与陈章侯》：“昔人云：传神写照在阿堵中。老莲写文姬，便令缣素有声有泪。辕文先生以俪都尉，仆以之拟河梁之篇矣。”宋祖谦《与胡元润》：“徐青藤有言：吾老年作画，如登州海市，时而有，时而无。仆固不工画，近日拈笔，辄如泰山没字碑。又写生，赵昌意在似，徐熙意不在似。意不在似者，太史公之于文，杜少陵之于诗也。”宋祖谦《论画》：“写生赵昌，意在似徐熙，意在不似。意在不似者，史公之于文杜陵之于诗也。昔人论作米家云山，当用淡墨焦墨积墨破墨泼墨，非独米家为然，古名家无不如此。李营邱惜墨如金，董宗伯亦言作画不惟惜墨，亦当惜水。古人皆以渴笔取妍，今人乃以为云林一家法，不然也。”宋祖谦《胡元青画》：“东坡论书，谓笔略到而意已具。元青画，即笔不到处，意已先之矣，故与贪笔墨之功者不同也。”宋祖谦《跋郭去问画落日照大旗图》：“尺幅之中，酸风凉激。不必十载征人，一往已堪白头矣。”

宋祖谦《又题去问画》：“每展去问画，便思放杖投足。此自其精神。能取人于毫楮之外也。”这些诗文说明宋祖谦在艺术理论和实践方面都有出色的表现，其在绘画技巧、构图、意境等方面有独特之处，因而得到名家陈洪绶、胡玉崑的称赞与认可，在当时的画坛应有一定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