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尉既以捕盗为业,捕盗须先识盗,倘若不分青红皂白,乱捕一气,势必造成冤假错案。宋代兴化人方次彭,字公述,于望江(今属安徽)知县任上,有民为盗所杀,县尉拘捕其邻人,经审讯定其杀人罪。次彭核案时,认为“事起无情”(事因不合情理),令将其释放。县尉力争,欲维持其罪。十天之后,果然捕获杀人真盗,避免了重大冤案错案。
为此,县尉须以仁义之心,通过艰苦细致的侦察勘验,获取实证,方可捕获真凶,为民除害,而不错枉好人,一些因种种原因被滥捕错判者,亦须重新勘察取证,辨析案情,以纠正错案冤案。史志记载不少莆阳县尉侦案事迹,其中不乏破案如神之高手。
宋代仙游县人蔡高,字君山,景祐元年(1034)进士,调任长溪(今福建霞浦)县尉。民有夫妇偕外出,留其子看门守家,被盗贼杀害。蔡高接案后,紧急召集同里全体居民到会,依环形就坐。蔡高依次逐一细看,忽指一人曰:“此杀人者也!”经审讯,果然是杀人犯。民众无不感到惊奇,不知蔡尉用何法术认得凶手。
南宋莆田县人、侯官(今属福州市)县尉方伯骞,亦有锐眼识盗的本领。一次,有盗杀人,追捕无证。伯骞遂将里民聚集一起,一一询问其名。当轮到名叫曾忍这人时,伯骞熟视一番,忽曰:“杀人者,就是你!”一经审讯即服罪。
西周时,对法官断案要求做到“五听”,听,即决断之意。其一为目听,即观其眸子,案犯往往目光眊然无神,不敢对视。蔡高、方伯骞识凶破案的秘术,在于通过同里居民集会的形式造成声势,又逐一问名细视, 察颜观色,致疑犯产生心理压力,做贼心虚,神惊色异,继加审讯,便可定夺。反映出二位县尉的专业技术水平。
莆阳县尉侦案,重视发案现场勘察检验,寻找实证,避免冤错。南宋莆田县人丁南一,字宋杰,平生屡试不第,至五十七岁之年,方以累举恩赐两科,调任怀安(今属福州市)县尉。任上,通过现场勘察,侦破多个命案。南一有族人租房居住,以妇人堕胎状告房主。南一细辨死胎,发现是吃药堕胎所致,原告终以诬陷坐罪。有居民因负旧债自缢而死,其子控告债主罪。南一到现场查验,发现死者舌头已被断去半截。问道:“你父亲是自缢死的,谁断其舌?”其子无应,南一搜查其家,于茅厕里找到断舌,真相大白。有人溺水而死,其父诉讼顾主家。南一验尸,曰:“两手有泥沙,自溺也!”人皆服之。又有县衙尉卒,据失主所报,拘捕一盗,盗之兄视为耻辱,重拳将弟打死,而诬告为失主所杀。南一细验盗尸,未见有与失主交手搏斗迹象,终将其兄定罪。又有水手行船,晒衣不慎落水而死。其母诬告为船主所害。南一临场勘验时,见船夫手里仍紧抓着衣服,案情大白。南一侦案,既重实证,又懂得推理,断而有据,故能服人。堪称“刑侦专家”。
莆田县人陈惟德,字微之,以先祖陈靖(宋神宗朝赠尚书左仆射)功补官,为长乐(今属福建福州市)县尉,年仅十九岁。邻县有民,因与人争斗后,自己服毒死亡。其子向官府提起诉讼,邻县之尉查验与其争斗者,已经诬伏。上司檄令惟德复验命案。他觉察死者气色异常,遂用银钗伸进喉中,取出一看,银钗变成墨色,可证系服毒致死。经审讯后,果然从家找到所剩毒药,被诬陷的争斗者得以解脱。
史志记载,仙游县人、南安(今属福建泉州市)县尉叶立志破解无头尸案的故事。叶立志,字仲愿,淳熙十一年(1184)进士,调任南安县尉。县里发生命案,立志奉命前往验视。但见一尸无首,人人皆说难办。立志不馁,决意侦破无头公案。于是,焚香告天,当夜架床于无头尸侧,守护现场。睡后,梦神人曰:“死者之首投于溪北,杀人者已逃往到潮州(今属广东)的小江去了。”天明,立志急去溪北寻找,果然得到人头。又发公文到小江拘捕逃犯。捕卒见一人正在江边磨刀,突然诘问曰:“你莫非南安杀人者乎?”其人惊恐,以至刀子落地。于是将其就擒,一经审讯,立即供认。人称叶立志破案之神。今日我们自然不信神佑之说。但从生理学角度而言,日有所为,夜有所梦,虽则机率不高,然而巧合之事,世间则无奇不有,时有发生。叶立奇破无头案,并非神力之佑,而在于自己对命案之专注、深思,及其认真负责的工作精神。
上文提及的长溪县尉蔡高,以怀爱民之心,破格受理、侦破一桩无尸案,史志传为美谈。县有老妇,两个儿子于海上捕鱼失踪多日。老妇认为系某人所仇杂,遂向县衙告发,请求拘捕凶手。县吏们感到为难,皆曰:“海有风涛,安知其不是落水溺死?而且,即便是仇家所杀,若不得其尸,亦难依法审理。”唯独蔡尉曰:“吾观老妇面色,似有冤情。吾不可不为他办理!”于是,暗里侦察仇家动向,得其踪迹。遂与老妇约定曰:“吾与你一同住宿海上待尸,若十日仍不得尸,则为你受理捕盗之责”。至第七日,忽见海浪拥二具浮尸而至。蔡尉验尸,皆有被人杀害痕迹,于是拘捕仇家审讯认服,处以死罪。此事鲜明表现蔡高同情弱者的爱民情结,力排众议,不辞辛劳,置身现场侦查揖凶,为老妇伸张了正义。这是莆阳县尉们最可宝贵的品德,体现了中国古代倡导“仁义”的人文精神。北宋名臣欧阳修在蔡高死后作墓志铭,曰:“前史所载lsquo;能吏rsquo;,号如lsquo;神明rsquo;,不过此也。”对蔡高的才能与品德作了高度评价。 (阮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