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濑奇石

听说莆田二十四景之一的“碧濑飞泉”遗址尚存，难免心向往之。
自告奋勇担当我们一行导游的，是东圳水库电站的老职工侯先生。老马识途的他特地携带了一把剪刀，看来此行是要披荆斩棘的了。取道常太镇松峰村虎丘底，从水库大坝左侧的一片茂密的果树园直插溪底，在树丛榛莽和乱石滩上艰难行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原先“碧濑飞泉”的遗址。
这儿地处延寿溪的上游，草木阴翳；溪底巨石密布，千孔百洞。如今飞瀑高挂的景致虽然不见了，但碧水湍流依然。所谓“濑”，就是从沙石上奔流而过的急水。此地奔涌的溪涧之水，源于仙游九鲤湖，曾经一路狂奔飞泻而下，喷珠溅玉，蔚为大观。
来此之前，我曾在前人游记中做过一番查考“卧游”，知道碧濑飞泉的摩崖石刻就有“玉界琼田，银涛翠浪”。这八个字，道出了“碧濑”之妙处。现在溪中依然多奇石，“石身圆转滑腻”，“绀碧色泽，直是近时月白豆青染成”。可想而知，这般经天公千万年琢磨造化，质地特别圆滑细腻、光洁绀碧的鹅卵石，跟南京的雨花石都可媲美。水碧，石碧，这是称“碧濑”的恰到好处吧。
碧濑飞泉之奇，奇在于水。誉称“旅圣”的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在《游九鲤湖日记》中写道：水“悬则瀑，环则流，潴则泉”。而在两山对峙之间，由于峡石阻扼，流泉飞瀑奔突而下，势如腾龙奔马，飞喷冲激。基于落差大，水量足，泉瀑泻坠时气势磅礴，声威赫赫，百米之外便能听到轰雷般的巨响。犹如李白《蜀道难》中所写的“飞湍瀑流争喧虺，砰崖转石万壑雷。”四溅的水花，状如飞珠，如溅玉，如蟠龙争斗，如狮子吐雾hellip;hellip;，其声或铿锵，或澎湃，或轰鸣，交织成一曲大型交响乐。而这崖石泉瀑，又与山林竹木、云烟鸟语，组成了一幅奇伟壮丽的景观。明代莆田知县何南金，酷爱碧濑飞泉，曾筑“观止亭”于此地的“青墙翠岸”旁，并作游记赞之。对于飞瀑，他在游记中描写道：“一巨瀑逼硦而轰，翻银涛雪，石上人坐轰声中，身摇股栗，对语不闻，呿口战手以相指示而已。”就是说，巨大的震荡使得游客浑身上下颤动，对面讲话彼此都听不到，只能靠比划手势相互传递信息。
可惜，眼下巨瀑飞泉早已消失了，但碧濑奇石还在。一是平卧于溪流底部的坦荡如砥的石床，“手可抚而摩，舌可伏而舐，身可藉而卧，卧可溜滚直下任其所底而不作勾刺虞”。由于长年累月激流的不断冲刷打磨，平坦的岩石河床已经光滑异常，没有任何棱角勾刺了。河床布水均匀，水深没踝，可以趟水嘻戏，跟人随意地亲密接触。其间可坐可卧，可倚可濯。此景此情，应该跟当今宁德的白水洋十分相似吧。
碧濑奇石还在于溪涧间岩石上那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圆穴。它们往往成串结伴，大者如鼎、如臼、如靴，小者如钵、如碗、如樽，特别玲珑可爱。碧濑飞泉这个神奇的雕刻师，把溪底的晶洞钾长花岗岩，雕塑成妙趣横生的奇石世界。它们是燕山运动晚期由火山岩形成的，距今约有一亿多年。所谓晶洞钾长花岗岩，是岩浆在地球表面之下一定深度形成的一种侵入岩，主要呈青灰色、浅肉红色。晶洞，实质上是岩石内部的大小气泡晶体构成，一般内部含有石英晶体或玉髓沉积。所以，形成的圆穴大多晶莹细腻。
拨开草丛，在一块一人多高的岩壁上，镌刻着一首五言排律。字迹已经斑驳不清，又遭人为的敲砸损坏，更加难以辨认。大致为：
谣泠步中野，触赏历前蹊。
滉瀁蛟龙窟，依微灵异栖。
环流涛复浅，怪石声还低。
沙碛晴凫戏，巑岏寒狖啼。
林间喧碧溜，天外隐丹梯。
暧暧江村静，绵绵草树凄。
穷奇观欲止，骋险意犹迷。
日夕牛羊径，言归信杖藜。
落款为柯某某题于“庚子仲冬”。我想，它至少应该是1840年的那个庚子年吧？
这首题刻的珍贵，在于它集中反映出了当时碧濑飞泉的美好景致。其中的“凫戏”“狖啼”，让我们悠然想见当年水上禽鸟嬉戏，山间猿猴啼叫的幽美奇观。
溪流东面还有仙人钓鱼石，壁立数仞，下览深潭石罅。据说，这里是鱼穴。原先每年春3月至秋9月，每天都有鱼儿溯溪而上，被飞泉阻于此处。于是当地山民们几乎天天以逸待劳，撑起渔具在此捕鱼；多者可百来斤，少则也有十几斤。更令人称奇赞叹的是：凡有人于此者，不分老少，“按丁分鱼”，就是背在襁褓里的男婴儿，也人人有份；只是尊者、老者分得大鱼，小孩一般只得小鱼——“有福同享”和尊老敬贤之淳朴民风，可见一斑。这种淳朴的民风，一直延续到60年代。一位五十年代初年此地出生的吴先生，至今还津津乐道于儿时亲历的分鱼趣事呢。
溪涧下游，有一深数丈、广近亩的古潭，潭水深泓澄碧，而且从不干涸，名曰“九龙潭”，为九龙聚会之处，早年建有“九龙庙”。相传，北宋开宝年间（968-976），县令吕承祐因岁旱，祷雨于此，见有黑白蛟龙戏于水上，不久大雨霶霈，于是立庙祀焉。南宋莆田进士方翥诗云：“濑寒隐鱼鳖，庙古动龙蛇。”不过，深潭之中龙蛇是没有的，却盛产硕大非常的鳗鲡——小者十来斤，大的二三十斤，令人啧啧称奇。这大概是因塘内洞穴众多，幽深如同迷宫的缘故吧。
1958年6月，莆田举全县之力，经过两年努力，终于兴建起福建省大型水库之一的东圳水库。“碧濑飞泉”虽然是今非昔比，然而“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半个多世纪以来，号称“小千岛湖”的东圳水库，犹如镶嵌在莆田“后花园”的一颗璀璨明珠，成为莆田新时代水利建设的有力见证和一大景观。
站立在高达80多米的拦河大坝上，放眼眺望321平方公里的库区，只见湖光山色，满目葱翠，花果飘香；碧波荡漾，深邃明净。“玉鉴琼田三万顷”，真令人心旷神怡，乐而忘归。（许更生 文/图）